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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蹲在女儿的床前,边说边偏过头来看着坐到卧榻边的容苏明,那自下而上的姿态分明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小女儿家心计,但是柳叶秀眉下的灼灼目光却叫容苏明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向来沉稳的容大东家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脸。
“陈卯,陈卯……”她重重地捏自己手心,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打马虎眼糊弄花春想了,遂低声嗫嚅道:“陈卯在缉安司监舍自缢、自缢身亡了。”
花春想原本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时片刻的空白,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情绪是震惊大于意外,还是错愕大于担忧。
“那、那那他,”她抱住膝盖完全蹲下来,仰脸看着坐在卧榻上的人,舌头打结道:“那你会不会,会不会——不不,不是,他怎会突然……啊?他的案子不还没开审么?是温离楼没看好他还是有什么人在缉安司里做了手脚啊,啊?!……”
“春想,春想你听我说!”在花春想不知所措且不知所言的慌乱中,容苏明打断她,音色微沉道:“这是所有人都没能料到的……意外,对,算是意外,包括我在内,连温离楼都没有料到。”
可是陈卯才十几岁,他带着年幼的妹妹寄人篱下,吃苦受累遭人白眼,跟着母亲兰氏甚至都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后来住到堂前巷容家别院了,他能吃饱穿暖,他有学堂可上,他不用再遭人白眼挨人打骂,他甚至前途可期了!他为何会不管那些来之不易的条件而突然去犯罪?他又为何会自缢在监舍里?
花春想有时又是那般的聪敏锐利,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她起身过来一把拉住容苏明的手腕,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与满脸疑惑不解的容家主对视。
轻吁口气,她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轻声问容苏明道:“陈卯自缢,其实在你意料之中罢。”
意料之中……
惊闻此言,容苏明脊骨尾端乍起麻意,那感觉就像干燥的秋季骤然触碰金属物品时产生的击麻,叫人一个激灵从尾椎骨打到天灵盖。
“你知晓到什么程度了?”容苏明想开口说点别的,可她已经听见自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真是蠢得无敌了。
花春想似乎也没料到容苏明会这样直白地承认,方才想好的应付说辞就这么硬生生在她喉咙口转一圈,而后又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她松开容苏明的手腕,低低喃道:“就在你以丰豫商号的名义,委托臧家大姐儿在商会里给我和如意拟订信托书时,我就猜,就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不多。”
容苏明视线闪躲,张了张嘴竟然什么也没说。
花春想略微抬起下巴,垂下眼皮乜过来,那神情满是不屑与嘲讽,破罐子破摔般道:“既然如此,那你何不干脆休妻弃子?把我和如意一道赶得远远的,腾出地方来你不正好大展拳脚么。若此,将来你赢,正好可以摆脱我,若你未顺遂,我也再另起一段姻缘时正好不用觉得愧疚,心安理得地让你的女儿管别人叫阿爷喊阿大去!”
“你!”容苏明直起腰,扭过头来直勾勾与花春想对视,却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罢,她就在花春想更加犀利的目光中英勇败北了。
她叹着气抬手撑住脑门,她头颅微低,肩膀松垂下来,仿佛原本那根撑在脊背里的、如何都不会弯折的由某种倔强精神打造的玄铁棍,在一瞬之间被人从她骨子里生生剥抽了去。
这种无力感叫她觉得呼吸似乎都开始变得困难,就跟不会游泳的人溺水后又猛地被灌进了很多水似的,吸气呼气都困难:“你不要这样想,我就是怕你会如此想才瞒着没告诉你,信托书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在这世上只有……”
她卡顿住,舔舔酒后起干皮的嘴唇,换了个说法:“我必须保证你和如意的生活有保障,很多像我一样的人都会在自己的行业里签订信托书的,绮梦和刘三军都有的,甚至是温离楼那种吃官粮的公门中人,她也在公府所立有信托书的,是以你不要……”
“我不是来跟你争辩信托书这件事情的,”花春想察觉到了容苏明对于实话实说的抗拒,抬手做出个“停止”的动作,深呼吸几次后又耐着性子温温柔柔道:
“我想说的是,你既然知道陈卯可能会出事,那又为何不做出相应措施、或者采取相应行动救救他呢?容昭,陈卯还是个少年,他的性命在你这里当真一文不值么?而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有钱有势的人眼里,别人的性命又被视为个甚呢?蝼蚁?蚍蜉?还是朝菌蟪蛄?”
虽然早就料到那些事可能会被花春想知道,但容苏明实在没料到平素温温柔柔的女子会说出这么犀利的话来,她用力掐眉心,满腔酸楚翻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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