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傅君卿满头大汗的策马而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幕。
傅君卿的手上还提着一包喜家老铺刚出炉的糕点,是武安伯夫人卖可怜说以后吃不到了,才特意去买的。
他挤进人群,看着撒泼的武安伯夫人,一脸疲惫地说道:“母亲,别闹了,再晚出京,晚上就到不了镇子,要住露天扎营了。”
“你说什么?!”武安伯夫人被他态度气到了,捂住了胸口直嚷嚷着痛。
这落在谁的眼里,都是儿子在忤逆不孝,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得更大声。
傅君卿面有难堪,也有些手足无措。
领兵打仗他能,可要应付胡搅蛮缠的母亲,就真得很为难。
武安伯夫人吃准了儿子的脾气:“我绝对不会回老家了。你们非要赶我回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就抹了把眼泪,作势要往马车上撞。
傅君卿下意识地抬手去拦,又有两个嬷嬷又拉又劝,武安伯夫人哭闹成了一团。
他揉了揉额头,许是注意到了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坐在茶馆二楼的楚元辰。楚元辰毫不避讳自己正带着媳妇看热闹的事实,还向他挥了挥手。
傅君卿眸光暗沉,还记得那天,楚元辰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上上下下挑剔了一番,然后道:
“你就是愚孝。”
“也不知道你这么蠢,平日里是怎么领兵打仗的,该不会总领着人去送死吧。”
“别这副好像本王欠你银子的德行,你在做的事,就是让人去送死。”
“你好好想想你手底下的那些金吾卫,他们都是有父母妻儿的。”
这番话,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意识到,昭王的所有谋划都没有逃过楚元辰的眼睛,昭王输定了,而他呢,会带着全家人和金吾卫一起陪葬……
京城局势一天一个样,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满门遭祸,母亲偏还要闹个不休。
把他和初瑜好好的亲事,都给闹没了……
他抬手拦在马车前,看着面前还在叫骂的武安伯夫人,身心俱疲。
……
盛兮颜收回了目光,随口问道:“武安伯的差事办得怎么样?”
“还不错。”楚元辰意有所指道,“武安伯有点意思,是个可用之人。”
骁勇善战,又知分寸,明是非,不是那等愚忠之人,除了有个糟心的婆娘和脑子时清时糊的儿子,本人倒是没什么缺点。
说到武安伯的差事,楚元辰就饶有兴致道:“他去剿匪,就把那群山匪赶去了翼州,挑唆山匪和翼州最横行的流匪死拼了一把,双方死亡惨重,而他带出去了三千将士,带回来的,还是三千将士。”
禁军如今在郑重明的手上紧紧攥着,萧朔插不进手,武安伯是领了禁军出去的,因而交差后也没有直接禀到萧朔这里,反而是楚元辰更早的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萧朔明白楚元辰说的“有点意思”指的是什么。
萧朔挑了下眉梢,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棋子,吩咐道:“乌宁,你下去一趟,就说武安伯夫人的诰命没了。”
说完,那枚他拈了许久的黑子终于落了下来,发出一声轻脆的“啪”。
楚元辰回头一看,傻眼了。
怎就让他找到了这处破绽呢!
楚元辰皱眉苦思,乌宁已经又一次走到了楼下,直接向着武安伯夫人走去,面无表情地传达了一遍萧朔的意思。
夺诰命?
武安伯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
她脱口而出道:“不行!”
乌宁没有理他,又道:“世子爷,依咱家所见,还是别送回老家了,就送去城外的白云庵带发修行吧。”
武安伯夫人又惊又慌,她这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儿子。
她敢闹,也就是仗着儿子不会不顾母子情,但面对萧朔,别说她了,整个大荣朝又有谁敢闹。
傅君卿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拱手道:“是……”
武安伯夫人的脸色一阵青白,额头冷汗直冒,她想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在虚张声势,萧朔哪有资格废自己的诰命,实则,她就连半点侥幸都不敢有,他们回京城才半年,东厂抄的人家数都数不过来,个个位高权重……
她的两条腿在打飘:“本夫人……”
“对了。”乌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头道,“刚刚咱家听说夫人想要一头撞死,就撞吧,咱家在这儿看着呢……”
“若是死不了,咱家再您补上一刀,保您死得透透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是在开玩笑,就是这语气中的冷意,让武安伯夫人听着,就像是下一瞬,他就会上来掐断自己的脖子。
乌宁笑眯眯地说道:“武安伯夫人,您还要不要撞呢?”
武安伯夫人惊得脸色发白,仓皇摆手道:“不,不撞……我不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直缩,直到后背紧紧地靠在马车上,刚刚的傲慢和猖狂已经半点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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