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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从章府附近查起罢,我记得你家北边有个街口,有一处街角亭。”韩嘉彦道。
“嗯,那里我自己去过,应当不是我记忆之中的那处街角亭。街角的那户人家,十年前也并没有办丧事。”章素儿道。
“原来如此,你自己还去过哪些地方?”
“就只有这一处了,其他地方,我偶有路过,但总觉得不是。”
“看来得先从舆图之上排查,这样事半功倍。”韩嘉彦道,“我师兄手里有一副汴京全图,非常详尽细致。我们这就先找他去。”
“好,都依你。”章素儿应道。
“都依我……素儿,我怎觉得你似不是很想回忆起过去的事?”韩嘉彦听她语气,一时有些疑惑地问道。
章素儿不答,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方才笑甚么?”
“啊……我想起了不久前,我去李清臣家中赴寿宴,遇见了一个六岁的小女童在爬湖石,与你方才真是一模一样,一时觉得甚为滑稽,哈哈哈……”韩嘉彦笑道。
“好啊,你就知道嘲笑我!”章素儿佯嗔道。
“不是不是,怎么能是嘲笑。我是觉得……你稚拙可爱。”韩嘉彦顿了顿,择了个妥当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章素儿面上一时染上绯红,幸而韩嘉彦在前面车辕上驾车,不曾回头看她。她抿唇片刻,道:
“我都二十四了,是老姑娘了,还说甚么稚拙可爱。”
“谁说的,这正是最好的年华,怎么是老姑娘呢?你要是老姑娘,我与你同龄,那我是甚么?”韩嘉彦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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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泼天的顽皮猴。”章素儿说完,自己跟着笑出声来。
“哈哈哈……”韩嘉彦被逗得大笑,一时不禁想起自己在龙虎山上的岁月了,那会儿她确实也干过不少调皮捣蛋之事,都是被她师兄带坏了,她从前在汴京城时,可文静了。
她刚到龙虎山上时,想家、想娘亲,终日不快,还经常自己一人躲着哭。这与在相州家学时境况截然不同,相州快马一日可往返,风土人情与汴京相近,距离近使得她思乡思家的情绪并不重。
而她自汴京至江西,山高水长,地貌山川、风物人言迥然不同,饮食生活方面处处不习惯,深深加重了她的乡情。
她师兄为了逗她开心,就时常变着法儿来戏弄她玩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习惯了在龙虎山上的生活,也被师兄感染,成了个喜欢闹腾的顽皮猴子。这也使得她性子里多了一层洒脱不羁,嬉笑阔达。
如若不是如此,她也没有机会与章素儿相识,攀墙游檐之事,她那会儿就开始做了,一不小心就翻进了章素儿清修的院子里。
章素儿望着她的背影,见她不再问自己为何不愿回忆那段丢失的记忆,不禁松了口气。她并非不愿,只是如若她当真想起那段记忆,之后韩嘉彦是否就与自己断了联系呢?她私心里,想用这事儿拴住她,如此她便能常常来找自己。这真实的原因,她可真是说不出口。
“素儿往日夜间可曾出来过?”韩嘉彦问。
“不曾,我自龙虎山回汴京后,只有白日会出门。一般会去的地方也就那几处,白日能出门的机会就不多,更遑论夜里,掌灯后就不会再出闺房了。能出去的时候,也就只有上元节了。”章素儿道。
“那我可得为你好好介绍一番……”韩嘉彦兴致勃勃地开口,将沿街的景致一一向章素儿讲述。不过这在外,她没有再用女子本音,而是换回了伪装男音。此时的她也并非是燕六娘,仅仅只是个车夫而已。
她们的车驾沿着杨楼前的横道一路向西,路过宫城之北,自天波门大街折向南,一路继续贴着宫城西墙往南而去。
过西华门时,韩嘉彦提起自己殿试时便是从这里出宫。章素儿一时好奇,又问起殿试的详情,韩嘉彦便事无巨细都与她说道。
“你竟然放弃了旧党立场做策对?这样……岂不是会落榜?”章素儿听闻她所作策对乃是完全站在革新立场上,一时担忧不已。
“没事,只要不犯讳,便不会黜落的,最坏的结果是入第五甲,第五甲同进士出身,那也是进士呀。我又不求高官厚禄、出将入相,只要能考中就行。”
“可你不是要入宫吗?若不能留京,被外派去任官,岂不是又要耽误许多工夫。只有担任京官,你才有机会入宫,接触到那幅画。”章素儿问道。
“别担心,我自问心无愧,至于那幅画,我再想其他办法。”韩嘉彦并不担心,实际上她当下已然有一个粗略的想法,只是还需完善细节。
章素儿见她如此飒然,于是莞尔一笑,也不再挂怀。
沿途,她们路过了另外两处街角亭,但这两处的对角皆非民宅,一处是酒楼,一处是瓦肆,且韩嘉彦很确定十年前这里也并非是民宅。
韩嘉彦打开了万氏书画铺子的后门,让章素儿先进去等自己。然后她卸了马车,将马儿拉去附近的牲口棚栓好,喂了草料。
等她返回书画铺,刚准备去井边洗手,章素儿忽而从门后跳出来,“哇”了一声,试图吓唬她。然而韩嘉彦早就注意到她藏在门后了,完全没有被吓到,反倒被彻底逗乐了:
“哈哈,素儿……你裙摆都从门缝里露出来了……哈哈哈哈……”她笑得直摇头。
“你真无趣!就算发现我了,你也配合一下嘛。”章素儿嗔道。
韩嘉彦于是做出被吓状,颇为敷衍地道了句:“惊了我一跳。”惹得素儿打了她后背一巴掌。
韩嘉彦笑着一边去井边洗手,一边道:“难得能看到你这么活泼,终于有点当年龙虎山上的模样了。自从在汴京遇见你之后,还是头一回。”
章素儿闻言沉静下来,应了句:“今夜是我回汴京后最开心的一夜。”其实应当是自你离开龙虎山后最开心的一夜,她在内心补充道。
“那看来我往后要多带你出来玩儿才是,瞧你在家里都被憋成甚么样了。我俩可真是同病相怜,都不得自由。”韩嘉彦感叹了一句。
章素儿在她身后,无奈苦笑。这呆瓜还是全然不懂她的心。
韩嘉彦反手闩上后门,用瓢舀了井边桶里的水冲干净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便带着章素儿往书画铺的后堂屋行去。
然而此时整个书画铺子里的灯火都是熄灭着的,一片漆黑。韩嘉彦有奇怪,推开后堂屋的门,喊了一声:
“师兄?阿丹,阿青?”
没有人应。
“奇怪,这会子是出去了吗?也没听说他们今夜要出去啊。”她嘟囔道。
随即她招呼章素儿进屋,又去点了灯,然后道:
“素儿你等一会儿,我去对面库房找地图来。”
“嗯。”章素儿点头。
韩嘉彦自去了对面的库房,章素儿则坐在后堂屋里,打量着这里面的布局。
这里其实就是韩嘉彦那天向她坦白女儿身的地方,只是她那日完全没有注意这屋内的景象,没想到今夜她又回到了这里来,一时感到有些神妙。
这屋内陈设朴素而雅致,她注意到唯一一处比较显眼的事物,便是不远处的墙壁挂着的一幅女子画像,十分漂亮。那女子面容明媚又英气,竟然还身着一身戎装,眉眼间似是与韩嘉彦有几分相似。
她不禁凑近去看,见旁侧提了半首绝句:木兰藏花芜,璇玑似隐珠。落款是嘉佑七年八月乙亥,作画者留下了一个篆字章,只有两个字——夜宴。
“这画上是我的娘亲。木兰藏花芜,璇玑似隐珠,说的就是她。所以我娘亲的印戳也是璇玑隐珠。”韩嘉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章素儿偏首,便见她拿着一大卷舆图,来到她身侧站定,眸光定定地望着这幅画。
“作画的夜宴是谁?”章素儿不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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