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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赶上韩忠彦。此时的她,彷徨无措的神色为之一变,已然展露出沉稳肃穆的模样来。
……
赵煦忐忑地坐于主位之中,眸光向右手侧的姐姐赵樱泓瞥去,只见她面容淡漠,无情无绪,配上一身淡素鹤绣襦裙,以及简朴的发饰,竟有一身超逸脱俗、不落凡尘的谪仙美感。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今日的罗天大醮,而刻意选择了这样的妆容。
他直到今早车驾出发才知晓姐姐也要随行,且要在这上清储祥宫之中屏见韩嘉彦。他很快猜出姐姐的意图,一时是又急又气,可却找不到机会与姐姐沟通。
且这事儿已然被太皇太后敲定,他也无从阻拦。好在自己今日也在场,无论如何,他要努力促成这桩婚事。
他这个姐姐,有时就是太过执拗,不知灵活变通。赵煦早先虽然异常痛惜韩嘉彦明珠蒙尘,可现在他想清楚了,韩嘉彦相为驸马,虽然不能再入朝堂,可到底已经是皇亲,他有相当多的机会能够问政于他。
他已派人打听过韩嘉彦的身世背景,真是干净无比。放眼汴京,似韩嘉彦这般一身才华又洁身自好,几乎不踏足风月场所的男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赵煦可绝不希望耽误了姐姐的一生的幸福。
他又瞥了一眼左手上位屏风后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更如三清帝君一般稳坐入定,难以品出丝毫神绪。
唉……赵煦不着痕迹的叹息了一声。
至于向太后与朱太妃,今次未曾伴行,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显然想将赵樱泓悔婚这件事的影响压制到最小范围之中来处理妥当,并不希望将太后、太妃之争也卷进来,使得事态复杂化。
终于,外间内侍传信,韩忠彦、韩嘉彦已到。
“传。”赵煦望了一眼祖母和姐姐,沉声道。
伴随着沙沙的轻微脚步声,两人跨过门槛迈入门内。为首者内着墨色交领宽袖袍,外罩白锻对襟大袍,长髯及胸,东坡巾下鬓发斑白,眉目威严,仪态端谨持正。
后者一身天水碧的圆领锦袍,系银銙鞓带,戴乌黑硬纱幞头,面白无须,双眉斜飞入鬓,乌眸晦暗深沉,五官极俊近乎于美。
可虽然他生得如此俊美,面上神色却异常肃穆端谨,举止拘谨木讷,一身的沉郁气息,与其兄长的威仪气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赵煦与屏风后的赵樱泓同时蹙起眉头。
赵煦:韩嘉彦怎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是装的?
赵樱泓:此人便是韩嘉彦?与我印象中惊才绝艳的孤傲才子,可真是大相径庭。
二人进来后,向太皇太后、官家和赵樱泓分别行礼,太皇太后和煦开口道:
“今日请你们来到此一叙,为的是家事。先帝为告慰韩氏一门功勋卓著,愿使天家与韩家结为姻亲,这是早就定下的大好事。来,给韩相、六郎赐座。”
立即有内侍端上两个绣墩,放于二人身后。
“你俩别拘着,坐。”太皇太后笑道,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韩忠彦、韩嘉彦再度行礼谢恩,接着半坐而下,挺直脊背。
“樱泓啊,自幼长于深宫,与娘亲和弟弟妹妹亲厚,我们是真不舍放她出降。但婚姻乃人生大事,到了年纪,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樱泓耳闻六郎今次中了进士,十分好奇,老身就忖着,让这两个孩子好歹见上一面,聊一聊,也好过彻底的盲婚哑嫁。”
太皇太后话说得亲和而含蓄,且处处都在为赵樱泓打掩护,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她必须要顾看皇室颜面,但更多的是她确然非常喜欢这个孙女,感情并非作假。
因此尽管赵樱泓是朱太妃之女,太皇太后也并未因为太后太妃之争,而波及到孙女。赵樱泓在宫中,素来过着受人尊崇宠爱的日子,没有受过什么薄待委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最大的委屈,恐怕就是对母亲和弟弟的委屈感同身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皇太后说得是,孩子们能聊一聊,在婚前就彼此有所了解,是一件好事。”韩忠彦出声附和道。
“既如此,樱泓,你有什么想问六郎的,现在就问罢。”太皇太后出声询问赵樱泓,从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清赵樱泓的容颜,但她对于赵樱泓可能会做出怎样的问话,早有各种预见。
“谢太皇太后。首先我有个请求,请韩六郎到我屏前,我有些看不大分明。”赵樱泓开口第一句话,有些语出惊人。
“是,长公主。”韩嘉彦恭谨起身,走至赵樱泓屏风之前,微微躬身,揖手。
屏风后的赵樱泓凝眉,韩嘉彦的声音总让她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他的声音很奇特,在男子音之中属于是比较清亮的类型,带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柔和感觉。
我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于是她忖着要仔细看看他的样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当她凑近屏风,通过屏风间隙看到外面的韩嘉彦时,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有些失望地坐回了椅子之中,出声道:
“韩六郎请坐。”
韩嘉彦再度落座,就听赵樱泓问道:
“我想问韩六郎,对于三纲五常,有何见解。”
这一问,让赵煦紧张起来,眸光频频在姐姐与韩嘉彦之间转移。太皇太后却无声一笑,心道这小丫头可真会问问题。
韩嘉彦回道:“回公主,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臣化繁为简答之。臣以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天理人伦。仁、义、礼、智、信乃为人准则。有了三纲五常,人人方可找准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该做的事,能遏制恶行,使天下少却许多争端,如此天下安定,千秋万代。此谓名教,治天下当以名教为先。”
说这些话时,她已然将拳头攥紧,才努力控制住面庞,保持住那种木讷端谨的表情。
赵樱泓听得直蹙眉,只觉得眼前回答自己问题的不是一个弱冠年的年轻男子,仿佛是个须发花白的道学先生。她素来不喜道学先生,觉得这些人迂腐不堪,阻碍了朝政革新,其中最突出者便是已然去世的司马光。
“那么你以为身为驸马,又该如何与公主相处?”赵樱泓再问。
“回长公主,公主为君女,驸马为臣子。君臣在先,夫妻在后,驸马要对公主恭敬爱戴,而公主对驸马亦要谦和柔顺,如此方得始终。”韩嘉彦再道。
赵樱泓又问:“如此,公主与驸马就可善始善终了吗?若驸马不敬,亦或公主思变,又当如何处之?”
“此乃犯了纲常人伦,自然需要纠正才是。若驸马不敬,则驸马有错当罚。若公主思变,也当顾及天下人的目光,为天下做好表率。”韩嘉彦不疼不痒地回道。
她心知此时公主已经用驸马、公主的夫妻关系,来比喻君臣关系了。她看似是在问公主驸马的相处之道,实则是在探究韩嘉彦对于革新到底是个甚么态度。
“你说的顾及天下人的目光,指的是全然不顾夫妻之间情感破裂的事实吗?”公主已然带上了一点不满的情绪,追问道。
“臣……不敢。”韩嘉彦立时显出惶恐神色,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嗯,长姊,朕有一事好奇,也想问一问韩师茂,可否?”赵煦连忙打圆场,他已经能深刻体会到姐姐此时的愤怒了,只是韩嘉彦应当绝非今天表现出来的模样,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场面不好收拾。
“官家请问。”赵樱泓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失望愤懑,回道。
“朕读过师茂的策论,精彩至极。不过今日师茂所言,似乎与那日策论态度有些出入。朕有些好奇,想询问是为什么?”他有些受够了这种打哑谜的状态,干脆帮着姐姐点破窗户纸,直截了当把问题问出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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