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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她们已然爬到了塔顶,燕六放下赵樱泓,与她并肩站在佛塔外廊下,凭栏远眺。

万家灯火在眼前绵延铺展,橘红色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将天空都照亮了。最亮的莫过于张灯结彩,仿佛近在眼前的白矾楼。只是站在这样的高处望去,白矾楼仿佛都成了小房子一般。但那里的繁华喧嚣、酒香舞乐却并未减弱,仿佛能乘着夜风游弋于眼前。

“真漂亮啊。”赵樱泓轻声感叹道。

高处寒风更为凌冽,燕六见她出了热汗,又吹冷风,身子怕是受不住,便连忙将裘氅又给她披上。她刚要缩回手,赵樱泓忽而靠近了她一步,凑近到她眼前,垂首低眉,小声道:

“六娘,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冷。”

仿若天音在耳畔乍响,回荡不休,燕六脑海里一片空白,短暂做不出任何反应。

可她如何能拒绝?她也根本不想拒绝。面具遮掩了虚假的韩六郎,却释放出真实的韩六娘。她不必再压抑克制,她告诉自己,现在她可以忠实于自己的本心。

于是她听从自己的心声,张开双臂将她拢入怀中。当她入怀时,心口仿若银瓶乍破,暖流四溢,心潮涌起,冲击着她残存不多的理智。

赵樱泓含笑伏入她怀中,侧首,右耳贴着她的心胸,她的心跳有力地鼓动着,强韧到不能被夜风盖过。

而她的视线透过她的肩头继续望向那一片歌舞升平,远方是大宋的天下,身边是她倾心的人,好像她儿时所有的梦,都在此刻实现了。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静静相拥片刻,赵樱泓有感而发,轻声念道。

燕六继而唱出了下半阙:“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六娘可真的会不悔?”赵樱泓忍不住问道。

燕六却终究没有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你还说你不读柳三变。”

“我这两日才刚开始读,因为你……”赵樱泓没等到她的回答,失魂落魄地道。

燕六攥着拳头,拼尽全力克制着内心情感的汹涌波涛,最终甚么也没说,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能松开拥抱她的双臂。

第六十五章

连续两次传情都不曾得到燕六的回应,赵樱泓心中有些低落。但燕六始终抱着她,仿若一株扎根的树木般一动不动。

赵樱泓也不曾急着离开她的怀抱,她知道自己能和燕六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七日针灸,今天已然是第三日,还有四日,此后燕六是否还会再留在她身边?

她知道自己与燕六是没有未来的,她已然嫁做人妇,是别人的妻子。而燕六至今也不肯表明身份,始终隐藏在面具后。她们都知道这是一段不可触及的婚外情/事。

哪怕燕六不给任何的回应,那也在情理之中。燕六是个明事理的人,赵樱泓也是,她们都知道有些事需要把握好分寸。

尽管赵樱泓排斥自己的婚姻,但她仍然必须维持这场婚姻,因为这婚姻背后是皇室的体面与尊严。她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出轨的事,她这样是对不起驸马的。

但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爱情的滋味,她真的没办法克制,也完全不想克制。她们的感情犹如短暂夜放的昙花,只在这几日盛放。她已经克制了十八年,她的人生还能有下个十八年吗?就让她好好放纵一回罢。

“你还没和我说说你去边境的经历。”赵樱泓提起话头。

“好,边境苦寒,生活十分艰辛。我去的时候,正是夏日,北方水草丰茂,相对平和。宋辽边境的老百姓除了务农,大多都会行商坐贾,与辽国往来货物。许是多年平和,已然有些积蓄,生活尚算宽裕。

“西夏边境则更为复杂些,因着就地招募兵源的缘故,西境老百姓家中普遍缺乏男丁,但那里的民风彪悍,人人尚武,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是羌人,组成藩兵,弓马均是一流。

“那里有非常多的堡寨城池,都是军事设施,百姓一般散落在堡寨城池附近生活,大多是务农放牧,也须负担不少军需。百姓家中多无完衣存粮,人人面黄肌瘦,尚需在山林野河中狩猎采撷,以补充家用。”

赵樱泓安静地听着,六娘口中的边境,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她甚至都很难去想象一家人竟然只有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可以穿是怎样一种景象。

燕六叹息:“豪强兼并,流民四起,赋税繁多沉重。我听闻去岁两浙水灾,桑稻减产,但还是比不过西境苦。若是遇上灾荒,更是惨不忍睹。九月时我在西境,战火又肆虐,夏人寇麟、府二州,十户九空。好在赈济及时,但庐舍焚毁,许多人流离失所,无片瓦安身。”

她说的是她师兄的见闻,但她如临其境,感怀万千。西境她尚不曾去过,但她游历过西南的贫苦地区,能够想象那里的情状。

“我曾读杜子美《石壕吏》,读到:‘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只感到无比夸张,难以想象。我以为我大宋繁华,似安史之乱时的惨状不会发生在大宋境内。但……是我太浅薄了……”赵樱泓离开燕六怀抱,凭栏远眺。

那远处的繁华景象,真的只限于汴京吗?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她想要去亲眼看看,想要思索清楚新政究竟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完善,有哪些弊端必须去除。

但也许这都不是最紧要的,尽管她不曾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但她仍然明白一个道理:最该率先革新的,难道不是这朝政风气和朝臣党争吗?若无一个志向与目标明确的统一朝堂,又如何能劲往一处使,治理好整个大宋呢?陷在无意义的内耗之中,只是白白虚度光阴,浪费时机,此消彼长之下,大宋还如何有国力与西夏、北辽抗争?

这些纷乱的思绪,以及燕六的不回应,搅得她有些意兴阑珊。她道:

“我们回去罢。”

燕六顺从地领着她下塔,悄然出寺。回程的路上,骑在马上,赵樱泓问燕六:

“待七日针灸结束,你可还会来找我?”她还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只想医好你的病,没有想太多。”燕六轻声回答道。

“所以,若我的病好了呢?”

“……”燕六难以回答。

“如果有朝一日你消失了,我也许会再度病倒。到时候你还会再回来医治我吗?”赵樱泓近乎逼迫般问道,她已然把话说到不能再说的地步了。

“我是江湖中人,如果长公主需要江湖,那我便会出现。但如果有朝一日长公主不需要了,我便会回归江湖,消失不见。”燕六决定把选择权都给赵樱泓,她知道这不公平,因为明明是她主动闯入了赵樱泓的世界。

“好,那如果我说,我需要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你会答应吗?”赵樱泓再问。

“我无法承诺,但我会尽我所能一直守护在您身边。”燕六的措辞愈发卑微下去,“三娘”又变成了“长公主”,“你”又变为了“您”。

“好,那就好……”赵樱泓总算得到了她想要的确定的回答,她暂且安心了。只是她明白,这安心建筑于虚幻的高台之上,仿佛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将赵樱泓送回公主府寝室中的韩嘉彦,回到了撷芳小院之中。师兄已然与阿丹换了班,阿丹先睡了,但也为她准备了吃食和沐浴用的热水。她没甚么胃口,径直去沐浴。

褪去夜行服,收起龙尧剑,她散去发髻,泡入水中,感到身心都无比疲惫。今夜发生的一幕幕若流光般在眼前拂掠,挥之不去,使她心口隐隐作痛。赵樱泓一遍遍的追问,也萦绕在耳畔,反复拷问她的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开始后悔了,她就不该听师兄的,用燕六的身份去吸引赵樱泓的注意力。现在好了,吸引得太过成功,以至于赵樱泓已经陷入了与燕六的感情漩涡之中去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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