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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雪白毫无胡茬的面庞,她脖间那一层不自然的皮肤,她方才醉酒哭泣时不经意流露的嗓音的细微变化,她藏在撷芳小院里的箱子,她与万掌柜的来往,她受伤的左臂,她的疏离与亲昵,她的醉酒与清醒,她的笑与哭,她的一切……本该是一团乱麻,现如今仿佛终于找到了线头,逐渐理出了头绪。
赵樱泓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到官家身侧,敬酒后,靠近官家低声询问道:
“官家,我有一事不明。燕六在夜闯开封府时,是否是受伤了,伤在了何处?”
官家有些微醺,但依然保持着清醒。此时太皇太后已然因身体不适回去休息了,但向太后还在远处接受宾客的致敬,他并不能放松。
“听说是受伤了,裴谡用弩箭射中了她的左臂。”
官家眸光一闪,随即又道:“长姊怎么会突然问起燕六的事?对了,朕正要问长姊呢?前年你车驾遇袭后,是否私下留存了一枚飞针。”
赵樱泓眸光闪动,不答,反倒切切追问道:“官家从何处得知此事?”
“是姐夫告诉我的,姐夫说这事情是你告诉他的。”官家一头雾水地说道。
赵樱泓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锤了一下,面上血色缓缓褪去。
“长姊?你没事吧?”官家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赵樱泓强自镇定下来,“我确然保存了一枚飞针,那针就扎在御马的左侧脖颈处。我怕此事有阴谋,或与党争有关,又会牵连甚广,故而私自藏下,未曾拿出来。”
“果然,请长姊将那飞针给朕,朕要派专人去查,一定要查出到底是甚么歹人要对长姊不利。”官家连忙道,“也许是朕冤枉燕六了,真的不是她袭击你的。”
赵樱泓缓缓弯起唇角,那笑容复杂而酸楚。
“飞针待我回府后派人送去宫中。官家赎罪,我有些醉了,先告退回去休息了。”她眸光闪烁地道。
“好,长姊保重身体。”官家温和道。
赵樱泓返身离开大殿,踏上外廊楼梯,候在宴殿之外的媛兮很快就跟了上来。赵樱泓甚么也没有吩咐,只是沉思着走上楼去,最终来到了今次下榻的寝室门口。
有内侍候在廊外,见她来了,忙叉手上前行礼。
“驸马睡了?”赵樱泓问道。
“韩都尉此前醒了,已然自己梳洗睡下了。”内侍回道。
醒了……赵樱泓此时内心陷入彷徨,她的一切猜测,也许此时冲进去质问就能揭开谜底。但她竟然怯了,乱了,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也许不是的,也许都是她在胡思乱想,也许都是在做梦……
她步履迟缓地步入屋中,环视了一下昏黑的屋内,韩嘉彦此时正躺在屏风围起的软靠小榻上,并不登上主卧大榻。一如最开始成婚的那些夜晚,她就睡在赵樱泓寝室的一隅,以屏风隔绝。
“即刻梳洗就寝,轻声些,莫要……莫要打搅嘉郎。”赵樱泓低声吩咐媛兮,声线莫名发颤。
“喏。”媛兮似是察觉到了赵樱泓的情绪不大对,但又说不上来。
夜逐渐深了,她们所居寝殿第三层,抬头望向牖窗之外,便能看到迢迢银汉星河。赵樱泓毫无睡意地趴在床榻上,望着那窗外的星河,又去望那黑暗之中的屏风。
但这一夜,她未曾下榻去看屏风里的人。
……
翌日,碧空万里,朗日昭昭。
今日是骑射大会的日子,官家等一众贵宾在用完朝食之后,要先在射殿举行射仪,随后校场之上才会拉开骑射比拼。
骑射大会,女宾一般并不出席。故而赵樱泓今次是跟随太皇太后、向太后、朱太妃等一众内外命妇往琼林苑踏春赏景。
而韩嘉彦可以选择陪同女眷踏春,也可以选择留在射殿、校场,出席骑射大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次,韩嘉彦选择了后者,而赵樱泓对此毫无意见,甚至暗自松了口气。
今晨赵樱泓起身之时,韩嘉彦就已然起来了,她穿戴齐整,神色如常,丝毫不像是昨夜饮下那么多酒的人,也没有任何宿醉情状。
吃朝食时,赵樱泓鼓足勇气试探地问她是否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韩嘉彦却甚么也记不起来。
“实在抱歉长公主,我昨夜一定是喝得太多了,失态了罢。”她有些惶恐道。
“……”赵樱泓嘴角颤了颤,努力维持住表情。心中却在想:这人一定是在装。她现在才发现这人真是一肚子坏水,丝毫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纯良无辜。
若她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那就更加可恶了……她不禁捏紧了玉箸,心中却又开始胆怯逃避起来,不愿去面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怯懦,这都不像她了。
朝食用到尾声,陈安前来问安,并汇报了昨日事情的处置结果。魏小武已然得到妥善医治,岳克胡也找到了,同样送到了医馆医治。陈安专门派了人,在公主府附近密集搜索,查找可疑人物。目前暂无抓捕可疑人员的回报。
此外,魏、岳二人遭到殴打一事已报开封府立案缉拿,那些泼皮破落户想必逃不了,很快就能找出来。届时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幕后指使。
虽然事情尚未完全解决,但也令韩嘉彦和赵樱泓暂时安心。
……
赵樱泓随着女眷队伍向琼林苑而去,她牵着桃滢,仿佛回到了出嫁前的年年春日,在琼林苑中踏春游赏,那时的她还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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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滢又长了一岁,愈发活泼起来,蹦跳不已。赵樱泓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悄声询问桃滢:
“桃滢可还记得之前阿姊马车失控之事?”
桃滢听闻顿时撅起小嘴,这是她不愿记起的回忆,她当时太恐惧了。
“桃滢有和谁谈过这件事吗?”
“没有……桃滢害怕……”小家伙低着头道。
“有没有和姐夫说过?”赵樱泓再度确认道。
“没有的,要不是阿姊今日提起,桃滢都快忘了这件事呢。阿姊以后也不要再去想了,对身体不好。”桃滢道。
赵樱泓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道:“好,阿姊也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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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此话,她的眸光终于沉凝了下来。既然桃滢不曾告诉过韩嘉彦飞针之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仍然在慢慢验证自己的猜测,不管多么的不想去面对,但她赵樱泓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是彷徨的,十八岁的她,尚不知该如何处理好这一切,安放好自己的心。她的暂时逃避,来源于发自骨髓的不安。
她决意给自己划一条最后的底线——打开那个箱子,拿到最确凿的证据。在这之前,她暂时不会揭穿一切。但如果那箱子被打开了,一些都被坐实,那她也将退无可退。不论她多么不愿去面对,她也要妥善处理此事。
……
射殿之中,贵宾筵席之上,没有女眷在,官家特意与韩嘉彦坐在了一起。一面观赏禁军的射术比拼,一面聊天:
“姐夫昨日神勇表现,真是令朕刮目相看!今日怎不参加骑射大会了?”官家眸光熠熠道。
“近来肩膀一直有些不适,拉弓射箭颇有些困难,故而作罢了。”韩嘉彦淡笑着解释道。
“即如此,姐夫怎会报名参加明日的骁勇竞渡?”官家奇怪问道。
韩嘉彦眸光一凝,片刻后道:“官家是从何处得知我参加了骁勇竞渡?”
“那自然是从报名名单之上,竞渡的名单,两日前就到朕案头之上了。”官家奇怪道,“姐夫怎会有此一问?”
韩嘉彦笑了笑,一时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要谋害她的人擅自给她报名,她不去便是,也不会有任何实际损失。这些水面下的阴谋诡计,就不要让官家知晓了,他本就身子不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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