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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小插曲过去,队伍继续登山,他们必须赶在夜幕降临前登上嵩顶,否则就要走夜路爬山了。
赵樱泓被抬在步辇之上,韩嘉彦紧紧护在她身侧,众人开始加速登峰,略过了沿途的所有风景,只等下山时再慢慢欣赏。
终于在夕阳西下,万丈霞云之中,他们来到了嵩山之顶。
赵樱泓坐在步辇之上,远观山巅之外的风景,只觉得从前困于一隅的心境霎时通达,旷远疏朗,意识仿佛能无限地向天边延伸,万物都匍匐在脚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忽而觉得这人世间是如此的渺小,在山川的腹怀之内,哪怕是天家大事,似乎也成了小事。自己并非是甚么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不过只是天地一蜉蝣罢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今日方知此诗之势,这便是登山的魅力呀。
“白云随人来,翩翩疾如马。洪崖与浮丘,襟袂安足把。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她身旁,韩嘉彦以低沉疏朗、意蕴洒脱的声音诵念道。
赵樱泓望着她带笑的侧脸,眸中情意缠绵。
第一百零七章
当韩嘉彦与赵樱泓登上嵩顶之时,汴京城的皇宫之中,内侍、宫女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皇后册封典仪即将举行,宫中有相当多的事务需要处理和布置。
御药院也不清闲,倒不是为了忙自家事务,而是相当多在御药院当差的内侍被抽调去给册封典仪帮忙去了,这其中就包括梁从政。
梁从政自从三月金明池大会时与亲姐姐相认,心愿得了,整个人都开朗快活了许多。这反倒让他在御药院内打开了交际网络,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因着筹备册封典仪,此番梁从政被调往官家所居福宁殿,负责筹备服章。
只是梁从政没有想到,此次被调离御药院,竟再也回不去了。刚到福宁殿,他就直接被带去了入内省都知苻杨的面前,彼时与他一起面见苻杨的还有一名内侍,二人给苻杨叩首,就听苻杨道:
“承蒙官家看重,特例拔擢你二人侍奉左右。梁从政升内东头供奉官。苏珪调勾当御药院,接替梁从政职位。”
苏珪……梁从政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内侍,他听过此人名号,听说是官家御侍刘娘子身旁的近侍,得刘娘子信任。刘娘子眼下虽尚未有名分,但宫中谁人不知她已承圣幸,深受宠爱。
梁从政本是从九品的内侍高班、勾当御药院,突然拔擢为从八品的内东头供奉官,可谓是连跳三级,跳过了内侍高品、内侍殿头、内西头供奉官三个品阶,直接来到了权力中枢的边缘。
连跳三级,多少内侍苦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梁从政却在如此年轻之际获得此等恩泽,他自不能拒绝,于是叩首感谢圣恩。
内供奉官,管理的是宫禁出入,由于皇帝上朝、起居都集中在皇宫东侧,故而内东头供奉官虽与内西头供奉官同阶,但更尊于后者。内东头供奉官是每一位高品内侍都会经历的官职,可谓是一个跳板职位,一旦被任命此职,就离进一步拔擢不远。
梁从政心中的兴奋是难以言喻的,但随即又泛起了几丝无奈之情。勾当御药院还能时常出宫采办,可内东头供奉官负责管理东华门以内的门禁,轻易不能离去,这下出宫成了难题。
他还想时常出去与姐姐相会。且,前段时日姐姐委托他的事,眼下还没有眉目,突然调职,惹人瞩目,他以后往张茂则处跑就更麻烦了。
他到底该如何开口去询问张茂则关于当年仁宗末年的事?甚么画师李玄,甚么《韩熙载夜宴图》仿作,他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所措。此前他也旁敲侧击了两次,奈何张茂则似是年纪太大了,没听见一般,不给任何回应。
梁从政也不知他是真的没听见,还是不愿搭理自己。他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再寻机会。
当日晚间,梁从政又备了些小菜,提了一壶清酒,往张茂则的住处行去。每夜他都会来看老祖,即便近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曾改变这个习惯。
老祖还是那个样子,垂垂老矣,每日只忙活修补那幅残画,甚少步出院子去。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张茂则衣冠端正地坐在屋中,屋内灯光充沛,他的手边搁着一幅卷轴。
“老祖……您这是?”梁从政感到惊奇,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见礼问询。
张茂则起身,将那幅画双手捧起,郑重地交到了梁从政手中,道:
“你承蒙韩六郎照拂,得官家恩宠,如今已然有出息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这幅画请你转交给韩六郎,他要知道的事情,都在这其中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悟出来。我找到这幅画耗时九年,修补这幅残画,耗时两年,这幅画凝结了我十一年的心血,你当小心保存。”
“老祖……这……”梁从政背后沁出冷汗。
“这画你可以看,看看也无妨,它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张茂则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
梁从政小心解开卷轴绳子,展开画作,就见到了一幅描绘夜宴群欢场面的画作。他心中一凛,暗忖难道这便是那幅《韩熙载夜宴图》仿作?
但张茂则却显然不打算再对他多解释一句了,他甚至冷下脸来,对梁从政说了一句绝情话:
“自今日起,你就莫要再来看我了,就当你我从未相识,从无瓜葛。你走罢。”
“老祖……”梁从政泪意上涌,忙跪在了他的脚边,“我是犯了什么错吗?为何老祖要赶我走?”
“你没犯错,但我已经老了……”张茂则叹息道,“你去罢,不论顺境还是逆境,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莫要再来见我。”
梁从政泪如雨下,入宫这么些年,若不是有这个老人,他甚至无法支撑下来。可眼下,老祖却不愿再见他了。
难道以后的路,都要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吗?
但他知道老祖说一不二,自己再如何乞求也无济于事。于是只得给张茂则磕了三个响头,道:
“梁从政感念老祖再造之恩,此生不敢忘!”
说罢终于起身,逼迫自己坚决不回头地离去。
梁从政离去后,张茂则缓缓吃掉了他带来的酒食,将一切收拾干净,吹熄了屋内所有的烛火,只捧着一盏油灯步入内室。
昏黄如豆的灯光之中,他将一幅珍藏许久的画像取了出来,挂在了墙头。那是一幅皇后像,画中人正是曹皇后。
他跪伏在画像之前,呜咽着,老泪纵横:
“殿下……老奴终于可以去陪您了……”
呜咽声渐隐,屋内那唯一一盏烛火,倏然熄灭了。
元祐七年五月,当整个皇宫沉浸在孟皇后册封的喜庆氛围之中时,一个自仁宗年间走来的老人,孤独地在宫中一隅离世。人们发现他的遗体时,他衣冠端正,维持着向曹皇后像叩拜的姿势,就此魂归苍穹。
没有人知道他的离世意味着甚么,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他的丧事被低调地处理了。但当数十年后已入暮年的梁从政忆起这段往事时,他可以说他的离去,意味着宫廷之中最后的温良宽厚就此消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赵樱泓与韩嘉彦游赏了嵩顶的玉井、玉女窗、封禅坛、石室,她们尤其对那石室十分好奇,据说韩愈曾带着芦仝、李渤宿于其中。虽然看上去实在简陋,也未曾留下任何书法铭刻,亦不知是真是假。
她们上山后,便宿在嵩顶三寺之一的栖禅升道寺之中。当夜更换了湿衣,韩嘉彦为赵樱泓的脚踝扎了针,二人好好休息了一夜。
翌日晨间,赵樱泓的脚稍有些消肿,仍无法下地。可她却按捺不住游赏的心,所以便由步辇抬着,往嵩顶各处名胜去。
中岳庙、太室阙位于黄盖峰,距离嵩顶有一定的距离。浮云子已先去那里瞻仰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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