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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如今党争真的已不可转圜了吗?”赵樱泓忧心忡忡地说道,今日苏氏兄弟的态度,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太皇太后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很担心官家亲政后的朝局震荡。

“樱泓,党争就像对着墙砸球,砸得越是大力,那球反弹得就越猛,越是会伤到己身。苏氏兄弟在官场这么多年,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们之所以举蔡确的例子,就是因为他们深刻地认识到旧党入元祐年来,对新党的弹压做得太过分了,超出了国朝历来官场斗争的边界底线。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旧党弹压的对象可不止是那些新党官员,最重要的人物是你的亲弟弟、当今天子啊!”韩嘉彦握着她的手,慨然摇头道。

赵樱泓咬唇,心中很难受。

“如今官家亲政在即,他正憋着一股劲儿,打算要大干一场,而且他也势必要政治清算,报复那些带给他屈辱的旧党官员。没有人能阻拦他,樱泓,包括你。”韩嘉彦知道她心中不好受,但仍然狠心要点醒她,让她认清楚未来的局势。

赵樱泓因着打小的亲情蒙蔽,对她的弟弟始终怀着保护者的心态,总觉得官家是柔弱的孩子。但就韩嘉彦最近一年对官家的观察,他已然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天子,他势必是要亲政,彻底把控大宋这艘大船的。

天子称孤,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赵樱泓必须早些看清这个事实,否则一定会在未来受伤害。

“我知道,你莫要说了。难道我不懂这些道理吗?”因着心中愤懑难过,又饮酒过量,心绪不畅,赵樱泓竟向韩嘉彦撒起气来,挣开她的手,向车厢另一侧挪了挪身子,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韩嘉彦此时脑子也晕乎乎的,情绪不稳,见赵樱泓忽而如此,她心口一沉,顿时一阵难受。张口想再说些甚么,却又觉得多余。

她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也都是基于事实的合理预言,多说无益,无非是赵樱泓是否愿意接受。

她叹了口气,打算先让彼此冷静冷静,待酒醒了再谈。

赵樱泓见她就此沉默下来,一副疏离的模样,更觉委屈难过,侧过头去,抿着唇,有泪意已然涌上了眼眶。

二人就这般沉默地回到了府里,赵樱泓撇下韩嘉彦,自己跳下马车就快步往雪蕊院里去。一旁的媛兮刚想喊住她,询问是否等驸马,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糟了,这是夫妻闹别扭了?媛兮心道。她也不敢多话,只能向后方正慢吞吞下马车的韩嘉彦躬身一礼,然后连忙转身去追赵樱泓。

韩嘉彦远远望着快步离去的赵樱泓,心口堵得慌。

她对身边的随侍们吩咐了两句,便让他们解散休息去。

而她自己在原地徘徊了两步,最终一咬牙,追了上去。

赵樱泓走得再快,也没有她跑得快,不多时,韩嘉彦在雪蕊院门口堵住了她。

“樱泓!你等等我。”

“你让开!”赵樱泓很委屈,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天大的委屈到底从何而来,她心中知晓韩嘉彦说得话她都很有道理,但她还是任性地将这一肚子没来由的委屈撒在了韩嘉彦身上。

“我不让!”韩嘉彦杵在她跟前,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有甚么情绪,对我说清楚,骂一骂我也行,我不想今夜我们俩就这样了,这个口子不可以开,否则……”

“我……你让开,让开!”赵樱泓有口难言,韩嘉彦堵着她,她便伸手去推,但这人就像一堵墙,任她如何推搡,就是不动。

她气得打她,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动手,对象竟然是她最亲密的爱人。拳头落在韩嘉彦身上,她也不躲不防。赵樱泓终究心软,她哪里舍得真打韩嘉彦,那是她最爱的六娘啊。

她只能收了拳头,像个委屈的孩子般立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韩嘉彦心口揪疼,试探着张开手臂将她拢入怀中,赵樱泓没有挣扎,而是揪住她衣背,将面庞深深埋入她怀中,闷声大哭。

“对不起,樱泓,对不起……”韩嘉彦轻抚她后背,带着哭腔在她耳畔不断地道歉,“我不该说那些,我不该不考虑你的情绪……”

赵樱泓在她怀里摇头,她后悔,后悔对韩嘉彦撒气。可她哭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好像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对自己感到非常诧异,自己怎么能这样伤害六娘?这绝非她的本意。今夜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因为喝多了,失控了吗?

媛兮张皇无措地站在不远处,她也不敢靠近,但即便如此,两位主子的情绪还是感染到了她,使得她心中也憋闷难过。

“媛兮……”韩嘉彦出声喊她。

媛兮连忙上前,就听韩嘉彦轻声吩咐道:“你去准备热水,也将床榻收拾好罢,今夜我们得早些睡下。”

“喏。”媛兮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去办。

待她离去,韩嘉彦依旧抱着赵樱泓,询问闷在她怀中的人儿:“樱泓,我们回去吧,洗漱早些睡下。今夜咱们都喝多了。”

半晌,赵樱泓没有反应。但她的气息已然逐渐平稳,只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时不时抽噎一下。

“樱泓?没事吧?”韩嘉彦要去摸她的脉搏。

“我……我没力气了…走不动…”她抽噎着,因着情绪过分激动,导致浑身酸软无力,声音十分沙哑,韩嘉彦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她说了甚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扶你。”她道。

“你抱我。”赵樱泓道,鼻音浓重,撒娇的意味亦很浓重。

韩嘉彦笑了,止不住地笑起来。然后她就听到赵樱泓气愤的声音:“不许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还要我抱呢?脾气这么大,我还以为你要休了我呢。”韩嘉彦笑道。

“你抱不抱?不然以后都不给你……”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嘉彦打横抱起,“……抱了。”

韩嘉彦随即将头凑了过来,与赵樱泓抵了抵额头,又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头一回见你哭得这般厉害,莫名得可爱。”她笑道。

“讨厌,尽胡说八道……我今天失态了,你以后肯定要拿这个笑话我。”赵樱泓憋闷道。

“怎么会,你是我的樱泓呀,你快乐,我才快乐。”韩嘉彦眼下从身到心都透着一股舒畅与快活,仿佛刚才那憋闷窒息感如幻觉一般。

赵樱泓猫儿一般轻哼一声,受用得紧,情不自禁往她颈窝蹭了蹭,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撒气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就是很难受……”

“我懂的,有些事憋在你心里已经很久了罢,只是今夜一次被引爆了出来。怎么样,大哭一场,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一边说着,韩嘉彦已然抱着她入了雪蕊院门,穿过廊道,往后寝行去。她承托赵樱泓身子的双手非常稳,行步如风,仿佛怀中的人儿轻若无物。

“嗯。”赵樱泓小小点头。

她眼下终于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了,她哭的是与自己的弟弟分道扬镳。

谁人不知天子称孤,高处不胜寒?谁人不知天家无亲亦无情?她虽早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却因着自小与弟弟亲厚,而始终不愿承认弟弟的天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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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了,待他亲政,他便是彻头彻尾的真天子,自己只是他的臣民,亲情已难再叙。

她哭得是自己为何会生在帝王家,生在这样一个无情的宫廷之中。哭的是祖母与弟弟恶性争斗,哭的是江河日下的国朝内外局势,以及恐怕再也难以实现的大一统心愿。

人只有体会过温暖,才会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至少要保住曾拥有的一切。

她与韩嘉彦的爱情带给她无与伦比的滋润,所以她想要更完美的亲情,更远大的事业。然而赵樱泓此时才突然发现除了爱情,其余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眼睁睁看着幻想之中的珍宝一件件流失,这种痛苦埋藏在她心中已然很久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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