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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一路保重!一路保重!!女儿会去看你们的!!!”素儿的大喊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她策马沿着长岸追赶船只,终于看到了娘亲从船舱之中钻出来,也来到船舷边,对着她拼命摇手哭嚎:“素儿!素儿啊!我的女儿啊……”
“儿啊!你也多保重!”章惇高喊着,嗓音已彻底沙哑。
她的女儿,一身道袍,莲花冠束发,一副漂亮出尘的道人模样。如今也会骑马了,能够快意驰骋了。
他终于不再遗憾女儿不曾嫁人,他章惇的女儿,就该如此!
“哈哈哈哈哈……”他狂傲大笑起来,不顾涕泪横飞,疯癫无状,引吭高歌:
“开梅山,开梅山,梅山万仞摩星躔。
扪萝鸟道十步九曲折,时有僵木横崖巅。
肩摩直下视南岳,回首蜀道犹平川。
人家迤逦见板屋,火耕硗多畬田。
穿堂之鼓堂壁悬,两头击鼓歌声传。
长藤酌酒跪而饮,何物爽口盐为先。
白巾裹髻衣错结,野花山果青垂肩。
如今丁口渐繁息,世界虽异如桃源。
熙宁天子圣虑远,命将传檄令开边。
给牛贷种使开恳,植桑种稻输缗钱。
不持寸刃得地一千里,王道荡荡尧为天。
大开庠序明礼教,抚柔新俗威无专。
小臣作诗备雅乐,梅山之崖诗可镌。
此诗可勒不可泯,颂声千古长潺潺。此诗可勒不可泯,颂声千古长潺潺!”
船行渐远,长岸有际。章素儿骑马立于岸头,目送白帆远去,泪水已然彻底模糊了视线。
……
近午时分,韩继慈鬼鬼祟祟地趴在雪蕊院寝室的窗口,她还没有窗台高,但小机灵鬼搬了两块砖石垫脚,弄得一双小手脏兮兮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慈……你做甚么呢?”韩恕从外头走进来,一身汗水,怀里抱着书匣。
七岁的韩恕自去年开始发蒙读书,他的蒙师便是祖母杨璇。他每日晨间读书,午后锻炼习武,这会儿,刚从杨璇那里下课,一路小跑,回雪蕊院向娘亲请安。结果一进门就见到了妹妹在娘亲寝室前探头探脑。
“娘今天都没出屋,我想让娘出来晒晒太阳,哥哥,我有好些时日没见娘了。”五岁的小继慈委屈道。
韩恕叹息,娘亲因为皇舅的离去大受打击,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她还是走不出悲伤的情绪。而韩嘉彦身为她的枕边人,也郁郁寡欢。
杨璇、刘兴武怕她和韩嘉彦的阴郁情绪影响到孩子,故而带着三个孩子在别院居住。平日里,如果赵樱泓自己不提要见孩子,长辈们基本不会让孩子靠近雪蕊院。
但今日是个例外。
韩嘉彦、章素儿和曹希蕴为送别章惇出了门。
而浮云子、刘兴武、翟青每日都要出去奔忙,浮云子重启自己的商贸事业,拉着韩嘉彦和赵樱泓的大旗做起了粮油的生意,成了官商。翟青和刘兴武给他帮忙,顺便维持民间暗网的正常运转,每日几乎是早上出去,傍晚才能归家。
媛兮、绿沅和逃过李玄毒手的魏小武开始掌管府中所有奴仆的事务,也忙得分身乏术。
杨璇要为韩恕上课,韩继慈和韩诏本由雁秋、乳娘看管,但韩诏年纪小,雁秋和乳娘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于是继慈便趁着雁秋不注意,偷溜出来找娘亲。
“还是不要了,媛兮姑姑说娘亲病了,咱们不能打搅她休息。”韩恕是个听话的孩子,劝说道。
“可是媛兮姑姑不在屋子里,只有娘亲一人靠在榻上,不信你看。”韩继慈道。
“可能媛兮姑姑出去做事了,她也不是一直都能陪着娘的。”话虽这么说,韩恕还是忍不住探头,从窗户缝偷看娘亲的寝室。
赵樱泓穿了轻薄的绸衣,长发未曾束髻,只懒懒散在身上,像是披了件黑缎披肩。她正半靠在美人榻上,阖着眸子,手里提着一卷书,许久不曾翻页,好似是睡着了。
“娘睡着了……阿慈,咱们走罢……”韩恕要去拉韩继慈,一回头却见韩继慈已经推开寝室门闯了进去。
吓得韩恕连忙追在她后面拽她:
“别进去!小心吵醒娘!”他压低声音,焦急道。
可小继慈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发起拗劲儿来哪里能一下拉住。韩恕身子还不如小继慈结实有劲儿,加上焦急之下没注意脚下,被门槛一绊,顿时摔了个大马趴。手中的书匣也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地砖上,里面的书籍和文墨用具全都摔了出来,碎了一地。
这发出的巨响,顿时惊醒了赵樱泓。
小继慈顿感不妙,僵在原地,盯着娘亲一句话不敢说,双手忐忑地在身前互相揪着。
韩恕摔得不轻,一时爬不起来,瞧见自己的文具都摔坏了,他也委屈起来,眼泪在眼底打转。可又想起自己是大哥,不能哭,故而只是抿着嘴努力憋着。
赵樱泓缓缓从榻上起身,将手中的书丢在了榻上,趿着木屐走了过来,默默然将韩恕抱起来,扶他站好,然后拍去他身上的尘土。
两个孩子像犯了甚么大错似的,大气都不敢喘。韩恕觉得娘亲真是瘦极了,这一抱颇费她气力,她身子薄得像纸片似的。
这么想着,努力憋着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他小声啜泣起来。
“哭甚么?很疼吗?”赵樱泓好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说这三个字时,起初是失声的,适应了一会儿,才发出声来。
“娘,您太瘦了……孩儿难过。”韩恕哭泣着,诚实地表达了自己心中所想。
赵樱泓本想卷起韩恕的裤腿查看他的膝盖,忽闻此言,动作僵住。
“长姊,您太瘦了,弟弟难过。”官家似乎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依稀记得那是父皇刚刚去世后,她很难过,吃不下饭,生了大病,身子瘦弱不堪。年幼的弟弟在她病榻前,哭泣着说道。
恍惚间,弟弟儿时的面旁,仿佛和眼前的恕儿重叠了起来。赵樱泓心中淤堵,喉头哽咽,眼眶又红了。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忽而韩继慈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赵樱泓,道:
“娘!孩儿带您出去玩儿!”
赵樱泓一时没有回应,韩继慈则继续道:
“爹爹说,您儿时的梦想就是游遍全天下!孩儿也想游遍全天下,咱们一起去!”
赵樱泓望着女儿,忽而又好像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是谁发愿游遍大好河山,是谁发愿兼济天下苍生?赵樱泓,你怕是全都忘了罢。
她顿时失笑,泪意淡去了许多,揪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道:
“你这小不点,人小鬼大,到底是谁带谁出去玩儿?”
“嘿嘿……”继慈见娘亲露出笑容,也跟着傻笑起来。
“娘,您要快点好起来。”韩恕伤心地说道。
赵樱泓的心被这两个孩子融化了,她抬手抹去韩恕脸上的泪水,将两个孩子一起抱入怀中。泪水落下,但这一回,是温暖而幸福的。
“让娘抱抱你们,娘好久没有抱你们了。”她轻声道。
两个孩子听话地依偎在娘亲的怀中,孩子是敏感的,他们能感觉到,原本笼罩在赵樱泓身上那浓得散不开的阴郁,似乎终于淡去了许多。
当日韩嘉彦三人返回府中,就见到陈安笑呵呵地迎上来:
“都尉,好消息,长公主设了家宴,今夜要和大家好好一聚。”
韩嘉彦怔住,随后抛下章素儿和曹希蕴,飞奔着跑回了雪蕊院。
她在书房门口,与赵樱泓撞了个满怀。彼时的赵樱泓手中正抱着一摞书,全被她撞飞了。
“哎呀,孩子莽撞,都是学了你这个爹。”赵樱泓不禁埋怨道。
她刚准备玩下腰去捡书,就被韩嘉彦打横抱起,整个人被裹进了她怀里。
“樱泓!”韩嘉彦的眼泪都出来了。
“做甚么?哭得跟孩子似的。”她调侃着,与韩嘉彦额头相抵,扶着她的面颊道,“我走出来了,别担心。不论怎么样,我还有你,有孩子们,有爹娘,有大家,我不该一直这样沉沦下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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