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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的等级颇高,轴头镶嵌了玛瑙,她刚才摸了下这块玛瑙,不知是她手劲儿太大了还是怎么回事,玛瑙突然就脱落了,里面为镶嵌而预留的槽位之中,竟然塞了一小卷字条。
她将那字条展开,愕然发现其中写了五个字:国危,从政留。
赵樱泓、李师师浑身鸡皮疙瘩泛起,登时惊骇地看向韩嘉彦。韩嘉彦眉头紧蹙,心中狠狠一沉。
……
梁从政一身低品阶内侍的服装,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提着灯笼,从御厨穿过宫道往大理寺天牢行去。
时值日暮,宫灯已掌。这是他每天都会走过的道路,出来这条路,他已甚少有机会去宫中其他区域走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日早晚两回,从御厨到大理寺天牢往返,只为给一个人送饭——李玄。
自朱太妃病逝,赵桃滢下嫁,他的地位在宫中一落千丈,逐渐被以梁师成、童贯为首的宦官集团排斥。
但皇帝似乎还念在他服侍过哲宗皇帝,给了他一份清静避世的差事,就是看管仍然看押在大理寺天牢深处的李玄,照顾此人的起居饮食。
李玄在崇宁元年,因言语冒犯皇帝,被皇帝施以拔舌酷刑。如今成了哑巴,不再能说话了。
只是令人讶然的是,断舌之后,李玄反倒像是正常了起来,不再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她盘起一头白发,神色好似与世无争的出尘之人。每天两餐正常饮食,安心静养,除此之外只是以手指为笔,沾着牢房中的尘土,在墙面上写写画画。
起初,由皇城司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每隔一段时间,皇城司会将她的情况告知皇帝。
得知李玄这个状态,皇帝感到有些好奇,就命皇城司的人将她每日在墙上画的画临摹下来给他看。
一开始,李玄的绘画还很简单,就是画些花鸟鱼虫。她每天用自己的饮水和出一小团泥来,沾在墙上,进行绘画塑形。
皇城司探子的绘画能力有限,并不能将她的绘画完全地临摹下来,只能画出个大概。但即便如此,也逗得赵佶心中痒痒,他素来欣赏李玄的绘画才能,哪怕知晓这是个危险人物。
在如此几个月后,皇帝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下令皇城司给李玄送去笔墨纸,就让她在牢房中作画,每作一幅,就拿过去给他看。
如此,一连数年,李玄作了整整九幅画给皇帝。她画得很慢,每一幅画都细细打磨。一直到崇宁三年,她突然搁笔,不再作画,只是终日里如枯木一般坐在牢房之中,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皇帝派了大夫去看,说是李玄心神封闭,已然是一具行尸走肉了。也是这个时候,皇帝不再让皇城司死死盯着李玄,而将梁从政派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李玄到底给皇帝画了甚么,那九幅画一直被皇帝锁在深宫之中,从不示人。不过,送画的皇城司探子和大理寺牢的狱卒还是瞥见过画的局部,都说只是寻常的山水画,除了画得很漂亮之外,也没甚么特别的。
起初梁从政根本就没太在意此事,因为他到李玄身边时,此人已然在牢中枯坐了半年。她本就不能说话,如今是连动作都很少,除了每日吃饭、如厕,不会做其他任何事,只是趺坐如枯木。
照顾她起居,梁从政感觉就连自己都在修在苦禅,实在是无聊至极。他每日里只靠韩嘉彦还有张茂则留给他的书籍过活,仿佛自己也成了老年的张茂则,只是在这宫中空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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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苦熬两年,到了崇宁五年的正月,变化陡然降临。
那一日是正月十七日。牢房之中来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皇城司管勾冯谦。这位冯管勾熬过了新旧交替的朝臣变换,被当尽皇帝留任至今,算是整个皇城司资历最老的人。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男子。此人做了自我介绍,梁从政才知道他竟然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画师张择端。
张择端手中持着一沓折子画,一张张打开来,与那李玄对峙。
“你这画得是不是辽国舆图?这三幅画凑在一起,就是完整的辽国地形图。”
“这里面分明藏了辽国军队的分布,你居心何在?”
“这个我也比对过了,这是女真部族的分布舆图,对吧?”
“还有这个,这幅画之中的这首诗,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姓名——马植?”
“马植是谁,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话,未曾得到李玄哪怕动一动眼皮子的回应。冯谦不由得劝说道:
“张先生,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也许是您看错了罢。”
张择端怒道:“不,绝不会错!这画中画骗一骗外行人还行,想骗过我的眼睛,绝对不可能!”
“可是,张先生,官家似乎也没看出那些画里面有什么问题。前日上元,官家欢喜,将那九幅画全部拿出来与众官欣赏,大家谁也没说里面有问题呀。而且官家自己还对着那九幅画临摹了这些折子画赐给了先生……”
“不不不,你不懂,官家一定看出来了,我敢肯定。只是他不明说,这更危险!”
“张先生,咱们当下就很危险了。我冒着风险将您带到这里来,若是传出去,官家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这李玄这些年枯坐在此,早就没了动静,任你磨破嘴皮子,她也是不会回答你的。”
“那我问你,为何官家迟迟不杀了她?”
“这……”冯谦一时语塞。
“冯管勾,官家心中已被她勾起了不该有的想法。如今女真崛起在白山黑水间,与辽人对峙。官家被她这几幅画勾起了灭辽之心,我猜恐怕是要联合女真,南北夹击。这是很危险的,殊不知唇亡齿寒,若是辽国没了,女真人同样能势如破竹南下,这是与虎谋皮!”张择端急道。
“张先生,您多虑了罢,这都是没个影子的事。”冯谦挠头。
“冯管勾,您掌管皇城司,应当知道这些年我军的情况。你看看他们哪里是能打仗的样子?如今除了部署在西边的西军还算能打,对辽的军队全是草包饭桶!”
“嘘~~~你小点声张先生。总之,今日就到这里,这些事也不是你一个画师能管得着的,咱们走罢。”
“可是!”
“没有可是!”
张择端被冯谦强行拉走了,独留梁从政在旁心惊肉跳。他望着牢狱之中的李玄,颤声问道:
“方才那位先生所言,当真?”
李玄唇角勾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这笑容让梁从政打从心底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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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从政心想这可不行,必须得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他心中唯一值得托付的求救对象,就是韩嘉彦和赵樱泓了。
可是他在这宫中,已然失去了出宫的机会。只能想办法拜托方才那位张先生传达消息了。于是他大着胆子去了翰林图画院,却乍闻张择端被派往余杭采风去了。
他一时胆寒,本想就此做缩头乌龟,却不曾想回到大理寺牢,被冯谦逮了个正着。梁从政本以为冯谦要害他,却不曾想冯谦拉着他悄声道:
“你写个字条,字越少越好,我帮你传给韩管勾。”
梁从政起初不信,冯谦急道:“是我提议张择端主动向官家提出去余杭采风的,以他这耿直的性子,必定会在官家跟前露馅。此事必须尽快处置,你我都无能为力,唯有请韩管勾想办法,韩管勾是官家在这世上唯一害怕的人。你不要再犹豫,我不会害你,害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想救国!”
“你为何不自己去向韩先生报信?”梁从政问。
“我走不了了,我已被监视。那日我带张择端来监牢看李玄的事,还是让官家知道了。我与韩管勾相交尚浅,他未必信我,但一定信你。这里都是官家的眼线,我刚将人支走,你动作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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