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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份心慌是从何而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吞吞吐吐地“唔”了一声。
范棨见四周没人,叹了口气说道:“怀玉,不是先生多说,而是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昨夜迟疑了那么久的决定因这一句话而变得再次摇摆,赵瑾就觉得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浇得她蓦然清醒。
她向来是天明就醒,可今日却例外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到睁眼时,面对的就是秦惜珩的温声软语。在那个迟钝未醒神的间刻里,她忽然觉得她们好像真的只是一对平凡无奇的夫妻,秦惜珩默默无言地尽着一个妻子的本职,而她就这么坦然地接受着。
范棨一句话点醒,赵瑾只觉得背上渗了一层冷汗。
这不是一个好的发展。
她心中警钟大敲,迅速将昨夜存留在心里的那点涟漪甩了个干干净净,连方才还在摇摆的那点决定也尽数化作了云烟。
偷来的时光总是不长久的,与其拖到最后无法拔足,倒不如现在尽早割舍。
“先生提醒的是。”冷静下来后的赵瑾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对他一揖,“章刺史来了,我先去一趟前厅。”
范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章之道在前厅等着,见着赵瑾过来,忙起身相迎。
赵瑾一猜就知道他的来意,因此开门见山道:“郭汗辛昨夜对刺史说什么了吗?”
章之道便将郭汗辛的那个提议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赵瑾咂咂舌,带了点嘲讽的笑,“不愧是生意人,这算盘打得就是精妙。”
章之道不知她这话是夸是贬,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赵瑾反问他:“刺史是不是觉得,此法可行?”
章之道立刻竖起三指对天,说道:“侯爷,臣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想法,那必然是假的。可臣心有所动,为的不是中饱私囊,而是觉得他这法子的确于剑西有利。”
赵瑾道:“刺史的这颗赤子之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利刃,不能落到像郭汗辛这种人的手里。这法子彼时能护佑剑西一时,可一旦东窗事发,刺史便是首当其冲。这是与虎谋皮,信不得。”
章之道叹了一声,“臣也知晓,可昨夜苦思一夜,依然是左右为难。”
赵瑾突然笑了笑,“刺史不必左右为难,我保证,会有法子将这柄利刃捏在我们自己手里。”
章之道先是一愣,又将信将疑道:“当真?”
他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绕开郭汗辛进行此事。
赵瑾故作神秘道:“刺史难道信不过我?”
章之道笑得有点苦涩,“岂敢。”
赵瑾道:“刺史强硬些回绝了他就是,我保证,过了这个村,还会有更好的店等着咱们。”
她这么打包票,章之道点点说:“侯爷放心,臣这就去。”
送走章之道后,赵瑾也走出前厅,不假思索就往东院去,然而路行一半,她才意识到什么,脚下顿时停住,心中慢慢地浮起一层苦涩。
她住进东院,全是因为秦惜珩染病,她不能视若无睹。如今秦惜珩的病已经痊愈,她便没了继续住下去的理由。
况且范棨今日提醒的那句话,不能不说是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愈加迷惘,秦惜珩也会对她越陷越深。
可现在的剑西还仰仗着秦惜珩来出力,明天更是与郭汗辛有一场谈判,不管是论情还是论义,赵瑾都做不到与秦惜珩划开界线。
她烦闷地叹了口气,更加陷入两难。
午膳时,秦惜珩见赵瑾戳着碗里的饭粒并不动筷,关切道:“怎么了?章之道上午对你说什么了?”
赵瑾摇摇头,竭力掩藏心事,说道:“臣只是想到明天与郭汗辛的谈判,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秦惜珩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赵瑾看着她这样和煦的笑意,心里愈发过意不去,只得低下头赶紧扒饭。
“怀玉。”秦惜珩这时叫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上午你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身影,忽然就想,如果这病能一直不好,那就好了。”
赵瑾握着筷子的手指一僵,强颜欢笑道:“公主说什么呢?”
秦惜珩道:“我的病好了,你就要回北院了是不是?”
屋子里倏然一片宁静。
又过几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赵瑾穿了身轻便的骑装,大步走来秦惜珩的屋子。
秦惜珩看她这身装扮,又瞧她脸上神采奕奕,好奇道:“怎么了?”
赵瑾道:“臣之前不是说,要带公主去大鄣山踏春吗?”
秦惜珩愣了愣,问道:“不是说要等到四月?”
赵瑾笑道:“今年的春好似比往年要早一些,这个时候的大鄣山全是新绿,很好看的。公主快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
秦惜珩有些犹豫,“你的伤还没好全。”
赵瑾道:“结痂了,公主不是都知道的?没事,这点伤于臣而言,无足轻重。”
她能主动这样,倒是秦惜珩没有想到过的。一旁的凝香见状,赶紧问秦惜珩:“公主,婢子也给公主挑一身轻装?”
秦惜珩见赵瑾这一身的藏青色,便对凝香道:“我记得有一件天水青的,就拿那套。”
从梁渊侯府至大鄣山,多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秦惜珩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闷得慌,于是与赵瑾并排着坐在外侧,一路说话。
那日的后来,是以秦惜珩主动避开话头落的幕,赵瑾心中虽然为难,但暂时并未从东院南厢房搬出。她们依然每日同吃,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臣有一位拜过把子的大哥,在大鄣山上发现了个弃用的草屋,自那之后,他就把那草屋修整打理,变作了一个散心的去处。再后来,他觉得就一个草屋立在那里,孤零零的,于是又自己开田,种了点果蔬。臣闲来无事,或是心里烦躁的时候,就喜欢去他那里蹭顿饭吃。”
秦惜珩之前听范芮提及过一二,问道:“是阿芮说的那位蔚熙……先生?”
赵瑾笑道:“是他没错,但他怕是还担不起这一声先生,最多不过是个腹中有点墨水的文人罢了。”
秦惜珩又问:“我曾听阿芮叫他一声哥哥,这位难道是范先生的长子?”
赵瑾道:“蔚熙单名一个‘宓’字,他是范家人,是先生的侄子。当年范家因春闱案下狱,先生得祖父的庇佑才能逃生,蔚熙那时才四个月,圣上仁慈,放了他一条生路。他们辗转到剑西后,祖父担心有人会对婴孩不利,故意给他改了姓,唤作‘张宓’,对外只说是路上捡到的弃婴。”
“蔚熙自小就聪颖,尤爱读书,大一些后,便一个人外出游学。他访问过很多名师,也听过不少大儒讲学。三年前,他去往沧州听颜老先生讲学,就此被颜老先生收作了关门弟子。今年臣入京时,他与臣顺了一段路,去沧州探望颜老先生了。上个月他给先生寄信,说月底会回来,臣便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正好碰上他。”
秦惜珩问:“他若是回梁州,难道不是先去府里?”
赵瑾笑道:“他虽然留了童子看着地里的菜,但心里始终还是挂念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先上山一趟。”
秦惜珩有些惋惜道:“能被颜老先生收作弟子的人,都不是平平无常的人。他有着一身的才学,却因家世而不能做官,真是可惜了。”
赵瑾道:“臣曾问过蔚熙,但他却说从未想过要入仕。或许在他看来,读书游学便是他一生的信仰所在了。”
闲言碎语间,马车已至一处农庄,赵瑾把车马寄放于此,带着秦惜珩沿一条石径开始上山。
若是邑京的三月,早就是一片争奇斗艳的花红柳绿,可在梁州却还是冬后的料峭,只有沿路的树杈生出的新绿才能证明的确来了春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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