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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拂了把脸,甩甩袖子,昂起头吹冷风,“回城之后我会到衙门领罚。”

我把旁边的干净点的草让出来一点,捂住耳朵防风,拉她坐下来等一等,解开绳扣把披在我身上的那件棉袍扯下,两道红绳系在她后颈。江依跪在地上揽住我的脖子,她有半个后背是隔着几层棉布料暴露在寒风里的。我怕她受冻,于是也抱住她。

江依很是紧张,盯着我的瘸腿放心不下:“你腿怎么办?”

我笑一笑:“骗你的,崴了一下。”

江依深吸一口气,再不顾我的伤,冲着肩膀就是一拳,我小声呼痛,她换另一侧打我。

一辆马车嘎吱嘎吱停在不远处的土道旁。火把一照便有了亮光,整个人都暖和了。那是一条土道,黄扑扑的土死活不着地,风一吹就往别处跑,植被也附不上去,长的都是草。枯草枯黄的杂草,这一簇那一簇,根本看不出这是条能走车马的好路。

“真没事?”江依将声量放高一些,拍拍我身上的土,手搭在肩上绕到我颈后,轻轻揉起肩骨。江依的眼睛眨得很慢,亮闪闪的。她握紧我的手,将我慢慢起来,神色复杂地一点一点靠近,我便轻轻推开她。

许是眼里还含着一点泪,她有一瞬间表现得很受伤,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挤出一个笑脸。我说我没事,只是有些晕,说着支起一条胳膊遮在眼前。

“没事就好,我们先回去。”她拉着我的手,往远处指了指,“实在晕就先把眼睛闭上,我扶你走。”

我脚尖点地,往后让了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很好说话,也从不介意别人笑我,大概很少能从我嘴里说出什么严肃的事。

江依点头,轻声应下,慢慢松开手,捂着胳膊踉踉跄跄朝着灯火跑去。她裙子很白,跑起来像一朵雨夜飘摇的晚莲。我抱住她的棉袍,一瘸一拐紧跟其上,一同上了马车。

我跟她道歉,说不是那个意思。本来好好的,真心实意跟她说对不起,她像受了好大的委屈,止不住哭了一道,哭得失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她心里委屈,消解不了就冲我发火:“你良心被狗吃了,我以为你摔死了,被发病的大马踢死了,急得饭都没有吃……真的不是我!”

我把脸缩在她的袍子底下,抱着热乎乎的水袋连连点头,“知道,对不起。”

“你丧良心,欺负我这个瘸子!”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我真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她真的很喜欢哭,一哭我就没辙。还挺好笑的,外面很冷,江依两边脸和鼻尖冻得通红,哭到伤心处咳嗽不止,江小姐在我面前出了丑,没憋住笑咧开嘴来。她一恼,把脸埋在我袖子上,滚落山崖时早早沾了灰,让她不分方位地一顿乱蹭,弄得脸上白一块黑一块。

“你还笑!”

“对不起。”我很郑重,是我不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释然,抹抹眼泪不再哭了,“上辈子造孽太多,怨不得别人,这样好的年纪遇上你。”

“干脆把你扔给医馆自己慢慢养伤去,我要回家,回家去庙里磕个头让大师傅好好算算,看看我命里到底有什么灾祸挡不住了,非要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自讨无趣受你的委屈。”

我扯扯她的衣角,“是我造孽,我错了。”

“要去看看吧。伤到走不了路,怎么也得看看吧,在那片枯叶丛里困了那么久,赶上风邪钻空子,治不及时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见我不言语,索性不装模作样了,正过脸去立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缓声道:“城南的清仁堂是有几位女医师的,去是不去?”

去不去有我说话的份吗,马缰绳不还在她手心攥着呢。

“随你,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出文案了吗?没有。

第13章 玉楼相望

马车走得平稳,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才有几个人影,不算热闹。

我蹭蹭衣角,用手背给江依擦眼泪,小声说道:“你……”

江依问:“我怎么了,说就大点声说。”

“没怎么,有点固执。”实话实说,没有偏向谁,她总要哭,我劝不住。

江依扭过头看着我,眼神透出一丝疲态,皮笑肉不笑的,“人大夫望闻问切,怎么也比你信口胡诌来的靠谱。”

“我是心疼钱,总共多少,改天还你。”方才我在里屋的帘子里看伤,是她结的账。

“分那么清,以为我无事献殷勤,串通旁人诓你吗?”

哪有,我哪敢啊。脑袋跟灌了汤一样决意要走,阴差阳错滚落郊野山坑,全身上下拿不出半串钱。

坐诊的那位姑娘浓妆艳抹满头银饰,一看就不是什么医者仁心的。之前没来过,怕上了人家的当。知道江依一向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但总不能因为有钱就胡乱挥霍。

一路上很安静,晃得我昏昏欲睡,只听她朝前嘱咐了一句慢些,马车轻摇,再睁开眼时已是深夜了。江依把我晃醒,架起胳膊上了楼,还不忘拍拍我的脸让我别睡。

方才在医馆喝了两碗蛋花汤,撸起袖子和裤腿让大夫摸摸看看,折腾一顿有些口渴。在灯底下一照才知道衣裳全脏了,又是土又是泥的,江依让我趴在床上,掀开衣衫露出后背,一寸一寸小心上药。

已经不疼了,都是小伤,皮外伤,踝骨扭了一下,不打紧。人家家里看护三岁小孩都没这么小心谨慎,哪有那么娇气,又不是腿瘸了不能走。

被子裹紧,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没干净衣裳穿呢?

她推开门,满身花香,头上还冒着热气。

江依知道我没食欲,吃不下饭,拿了个空盘削果子。说话间抬头瞟了一眼,似乎一下便看透我心中所想,她摆摆手,示意我安心躺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临走跟小桃说了一定保她姐姐平安,她没事,你别添乱,好好躺着。”

不是这个啊!

见我裹着一床被子朝着窗户纸探去,又一下把我拉回去躺下,“就这么对着街喊啊,不要避嫌了?大半夜宿在我这,楼里是没人,远处四方邻里可都在呢。”

“不是。”我叫住她,声音放低,好比火烛摇曳的幅度,艰难开口:“还有内衬短衣吗?”

顾着手上刀工,她垂下眼睛摇摇头,“光着吧,背上好几道青,自己照照镜子。我这挺暖和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穿吧。”

江依抬头,认真反问道:“没给你穿小裤吗?”

穿是穿了,就给了我一条这个,别的想要也没有。

“穿了不就得了。”她擦了刀,端来盘子坐在床边,“总不能另给你收拾一间客房。我还要不要做生意?”

“还有客房?还以为你家只供食客呢。”江楼后窗那么大一块院落,周围也建了小楼,应该是过夜用的,从来没见有人住过她的店。

江依往我嘴里塞了一角果肉,“没有,只是江文阁的东家脾气古怪,不喜欢热闹,你说够没,不愿意待就把你扔到街上。”

不喜欢热闹还住在街面上,真难为你了。我晃晃脑袋,裹着被子缩起来,“盛情难再却,小妹自当住下咯。”

“成,那就别说我占你便宜什么的。”

我回头,见她正在那扇张开口子的木窗下愁愁地望着我。

她说:“睡啊,闭眼,想什么呢?”

“银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滚下去就找不着了。车马安置的钱也没来得及给。”

“老天不让你走,再说分明是他害你险些丢了性命,不跟他算账也就罢了,难不成有脸找上门让你担责?”

“能不能和善点啊,吃枪药似的。”

“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载我,要怪就怪老头,学人家前朝隐士住在深山里,老猴子似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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