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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杀人?外族固然如此,你还蛮夷呢,我正正经经的中原人也没对你动过刀啊。难怪了,那天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跑到那家园子里,你手眼通天胳膊伸到人家寡妇身上了。她能有什么企图,你喜欢我,她也喜欢我不成?”

“墨书文!”江依把手上东西一扔,吼我一句。

惹她生气,又要数落我了。我急忙认错,说错话了,我不好,那也不能拿人性命说事。

生辰和家人一起,留我一个在这看门,不让她喝酒就冷情不少,难得说些话还吵起来了,她诚恳却也可恶,即便认准了是我刻意说些她不爱听的话也要给个机会让人改过。江依一哭,赔礼道歉的法子不顶用了,得自处极刑。

越忙越乱,柳姐姐招呼不打一声突然回来,陈霜跑过来叫人,说是大人早在前厅等着,王夫人和江夫人出门还愿去了,唐突登门还望海涵。

我求她别哭,还真就含着泪一路跌进柳姐姐怀里。此情此景,柳大人抬起胳膊敞开怀抱,望月感惭,以为妹妹忧心太过,想方设法给她逗笑了。

“问你呢。”柳如清侧过来敲敲桌子,看着我问,“给她开过荤没?”

怎么没有?我说一直都这样,嘴上正吃着半块糕,说话间吐出一口粉,呛得直咳。

如清姐姐听了我的话把胳膊搭在江凭月的肩上,笑得脸都僵了。原来在问她,说话时朝我这边转了下脸。

江依正色,照着她的手臂掐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我这才弄明白,不是,这都什么人,把这个拿到桌上说。好在柳大人看我呛得满脸通红,想必是没有,便也不再追问了。

她掏出一把精巧的小钥匙穿在指尖,朝我伸过来,“旁的礼数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毕竟是进她们家门,不能太寒酸,我给你备了一份……就当礼钱吧。”

江依把手往前一摊,截住,作势要抢,“给我!”

柳仰把钥匙往后一藏,“官家发俸,散之于民,凭什么给你啊?”

江依抱着胳膊,头也不回,“她吃我住我啊!”

左右说不过她,只能把钥匙递过去,让她到柳家银库去取。

江依走后我挪了座,坐在她身旁,问:“有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

柳仰伸出食指朝天点了两下,“墨娘子,很聪明。”

江依走后,我们唯一的联结就断了,变得生分许多,我只好低头赔笑:“您太故意了。”

柳仰揪开一角点心面往池子里扔,“她没强迫你吧?”

表意不明,不好妄加揣度,是我自己跟来的,如今也到了走的时候。

“没有。”我摇摇头。

“别不好意思说。”

“真没有。”

“不愿意就来找我,她什么脾气,一阵一阵的,别的都好,就是……”柳仰用手点了点额头,“就是固执,中邪了似的。”

我摇头,像是要否认什么,“那是表象,她虽古板却并不无趣,怕羞还爱逞能,只是我跟她实在说不到一块。”

“不见得吧。”她盖棺定论,含笑接过陈霜递过来的碗碟,低眉道谢。

“您误会。”我打好竹筷,并起来压住包子尖,“模样玲珑比饺子还小,汤汁浸透面皮却不至于满溢,不像京中那些淌得到处都是,勤园里的陈霜姑娘,心灵手巧。”

柳大人左胳膊一抬,随即砸到腿上,伸出右手接过去。被我强行掀开袖口,手腕上的几层纱布终于得见故乡天日。

她理好衣袖,示意我不必声张,“怎么看出来的?”

“内衬惯用素布,从没见你穿这么深的。”通身墨色要受万人仰颂,而她一贯乌衣白领。有套衣裳我能穿,当官的不能穿,里衣的料子是黑的。

衣料出了染缸就定型了,谁都怕平白受污,乌黑墨色是个例外,沾了血也看不出。

如清姐姐犯了错,小半个月前挨了廷杖,放逐回乡终身不仕,两害相权,只能算计自己一条性命,太子的亲姑姑和她有些交情,赌了一把,好在成了。不算皆大欢喜,能保一命已是力竭。

“胁迫而已,披着那件衣裳死了,要有人遭罪。我知轻重,自己动手总比让人活活打断脊梁要好,只是……”

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死事小,借用宗室与旧党相衡,她深恶痛绝,不知道无所谓,知道了,往后免不了与我疏远,到时还要劳烦娘子帮我从中带话。”

“江依不会怨你,你不知道她为你急成什么样子。”

我们谈了许久,多是她对我的嘱托,机缘偶得,从中明晰了江凭月为我做过的许多事。

从前书文的死归于边地,也许是守将管控不当,能猜出来是枉死。可惜人命也分贵贱轻重,女官没什么政治声望,江依身份不高,不能借用京官的名义号令兵士大肆报复。女人的命不值钱,湖边芦苇而已,另辟蹊径,若引导他们开罪军部,上面的人恼了,要杀几个不听话的部下泄愤,底下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火气越旺越好,江凭月卧薪尝胆,辛辛苦苦当了半年芭蕉扇,总算扇起一阵风。

不知算不算兵法,鹬蚌相争挑拨离间,先是蛰伏,按兵不动,办得好有赏,事不成就惩处。等到那些人为了私利铸成大错,风言风语传进去,再请人劝解,再大的火要趁热疏散,出气筒早已备好,斩首和极刑,清算名册全由江小姐手笔。

好在凡她们刻意要害的都不是好人,这样说起来还挺解气,让盘古娘娘知道自己辛苦一遭开天地是为了迎那些畜生降世多半是要懊悔不已。

狼崽子长大了要吃肉,还要趁早断绝,凡姓名在册,家中男丁或斩尽杀绝或阉做人料。凭月菩萨心肠让他们自己选,有的宁为玉碎有的愿为瓦全,她不守诺,跟人家选的反着来,兄弟们的路还是兄弟们替代着走下去。这么看,心狠不是坏事,但我从不觉得她是心狠的人。

柳姐姐问我会不会觉得江依残忍嗜杀。

江依在我心里只是一个女人,我现在要学着把这些事情和场景同她这个人作联结,本来以为难以接受,其实还好,这是她的事,轮不到我管,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不太明白大丈夫之道,于是选了另一头,自愿归在友人一队。那些人来回倒卖人料,从中牟取暴利,戕害同族姐妹的时候不记得自己也是个人,幸灾乐祸,自大无知到以为世道人心皆如此,除非天地颠倒不能更改。结果天道轮回,死到临头了想要求人怜悯,菩萨看了也要发笑。

江凭月做什么对什么,她是个女人,能有什么罪?若有罪,天就要塌下来先把个子高的男人们砸死以儆效尤。

柳如清倚在桌旁笑得如释重负,挥着她那只好手:“不要!公子少爷们活得好好的,咱们两个先进阎王殿了。”

我不怪她们行事阴狠,没惹火上身是凭了各自的本事。该死的死光了,往后的日子就能踏实些。江依是为了我才沾染这些,我不能不理解,更不能指责,对错由天证。

这些事原本可以不告诉我,她两个光风霁月,对我坦诚相待,我也并非器量狭小鼠腹鸡肠。

柳仰握住往外渗血的伤处,“刽子手光彩吗,手上沾血的事不好往外说,你不是三岁稚儿,理应知道一些。人与人相守,也是要看缘分的。若将来后悔,不必在意别人,有我护着你。”

我点头应下:“江依和我原本是萍水相逢,留到现在已经是缘分了。我是想问,天道轮回自有定数,若我活着会令大权旁落,你们还会执意救我吗?”

“至少有人会和你站在一起。”她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书文姑娘生分了,我孑然一身,如今已是大权旁落了。”

我拍拍她的背,宽慰道:“随口一提。我明白,你们都有苦衷。”

柳仰探出身子侧了眼门墙,万分警醒地低下头,估摸着时辰尚早,勾勾指头让我别离那么远。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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