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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

“我昨晚是不是闹你了。”她又问。

林韵声好像想到什么,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这声音跟着雾气飘到心里,竟然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让她轻轻一颤。

“没有。”

“不睡吗?”她又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我睡了一整天。”

“头还痛吗?”

忽然抛出的一句话,让陈谨悦愣住了。她试图去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姐姐知道她头痛了,也自然知道赵曼给她送了药。

“嗯……找小曼姐拿了药。”她如实回答。

“嗯。”她看到林韵声纤长的眼睫毛在灯影下不明显地颤动,分明又流露出几分失落。

“我不想麻烦你,你在工作,你很忙……”陈谨悦不受控制地作了补充,想接住那点不明显的失落。

“所以就去麻烦赵曼了?”失落是接住了一些,却没料到还长出了埋怨。

她看着林韵声,扁了扁嘴,说:“你不是也让我和她吃晚饭吗?”

她声音小下来,藏了点委屈送进去。

“我以为你不想麻烦我。”

她以前怎么不觉得林韵声是这样不饶人的。

“你麻烦我吧。”这声音又像羽毛,伴着夜里暖黄的光,挠得她心痒。

“嗯?”

“你听到了……”四个字用气声吐出。林韵声伸手抽掉妹妹手里的手机,锁屏放在了一边。拉着她的手臂,慢慢把她带下来,裹进了被子里。

抱在了怀里。

“我说,你麻烦我吧。”这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进心里。

“姐姐……”陈谨悦心跳快得失去了节奏。

在静谧的夜晚,扑通扑通,震着耳膜。

感官又撞进木质香水的味道里,她不受控制地往林韵声脖颈边蹭,呼吸打在上面,把香味散开,又汇拢。

“姐姐……”她轻颤着呢喃,挪手攀上林韵声的衣领。抓着它一点点地摩挲。

她想止痛药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吧,痛觉跟着散了。可五感却清晰地拥着她,比过去六年任何一个夜晚都强烈。

林韵声由着她乱动,呼吸也有些快起来,她把妹妹抱得更紧。嘴唇一下一下,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发顶。

林韵声深吸一口气。

声音有些不自然地紧绷,她说:“睡吧,小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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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自白书(林韵声 · 二)

我很爱我的妹妹陈谨悦。

爱她还咿呀学语就叫我声声姐姐的时候。爱她五六岁时跑着来牵我的手,一整个手掌太大,她只捏着我两根手指头的时候。还有她调皮捣蛋,变着法惹我生气,想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就连她撒娇胡闹,非得我低声下气去哄她的时候,我也还是满心满眼地爱着她。

我懂得整日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生活的感觉,害怕稍有不慎就听到伤人的恶语。伤害我实在太容易了。他们只需要提及我的妈妈,再攻击我的性别,最后补充一句是我耽误了我爸再娶一个老婆。

尽管以上三件事,没有一件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没有一件是我能改变的。

如果不是陈芳最后带走了我,我想能伤害我的事情,会再多一点。

我能想象这样的生活。

所以我近乎偏执地不愿意陈谨悦经历这之中任何一点。我不要她因为不一样的家庭而变得自卑,也不想她因为肚子饿多吃了半碗面条就被责备。

我不需要她整日去审视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她哪里都好,她永远会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我溺爱她,我想她在爱里长大。陈芳作为妈妈的爱,而我作为姐姐的爱。

可这一切没有如我的意。

它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当时情绪还有些后怕和焦躁,我想到我在家楼下第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的陈谨悦时的感觉,我怕她生病,怕她出意外,怕她被人欺负了。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倒不是害怕陈芳的责怪,而是恐怕在这之前,我自己就已经承受不了了。

我的眼泪堆积在我的眼眶里。我看着坐在床上的妹妹,她低着头,不愿意看我,又或者是不敢——没有缘由的,我竟然觉得是不敢。

然后我听见她叫我。她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叫我姐姐。

她抬头看我了,她眼神沮丧得可怕,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接着她说:“你可不可以,一直是我的……”

那一刻的感受我无法形容,我只觉得脑子里的弦断掉了,有不该出现的想法闪过。我忽然理解了她为什么要问我那个和我同路的男生是谁,尽管他根本不重要。

她此前到底是不是不敢看我,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我只知道这个瞬间,是我不敢让她把话说完。

我忙慌地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轻蹭,我们亲昵得过了头。她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说:“当然,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说完我不敢松开怀抱,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也不敢确认她的反应。直到她告诉我她要睡一会儿了,我才匆忙离开。

那天晚上陈芳照例在工地忙活,没有回家。

我的情绪一整夜都没有平复下来,窗外的闪电让我心悸,有些想法一旦出现了,就盘根错节地扎在了我心底,忽视不了一分一毫。

我先是觉得荒唐,否认了我的猜想。等到那些她拥抱我,触摸我,这些无法忽略的细节布满我的神经时,我选择了将这一切合理化,我找她的年龄为借口,找她自我误读的爱为托辞,我抓着这近乎微小到不存在的可能性为救命稻草,在黑夜里挣扎。我拼命编造和放大这一切的积极属性,以自我说服。

却又失败在她的眼神里。

我无可奈何,我仍然无法面对。在所有自骗性防卫机制里,我最终选择了压抑与分离。这是我擅长的事情。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妹妹,她颇有几分像我——她做了和我一样的选择。尽管她不如我这么熟练。

之后我很快意识到,我能照顾陈谨悦,是她让我照顾,喜欢我照顾。而不是必须我照顾。

她不再问我的时间安排,也不用我再早起为她准备好早饭,不问我这道难题怎么做,更不撒娇问我一起去散步。我配合着她,不说一语。

陈芳回到家的时候总觉得很欣慰,说悦悦长大懂事了,不要人操心了。陈谨悦听到这话呵呵直笑,眼神已经能轻松地看向我。

被困住的——好像只有我。

如果把「她不再需要我」称作懂事的话,那我没有辩驳的余地。

是我让她长大了吗?用这样一种扭曲的方式。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这和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们像这样,亲密又疏离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聊些日常但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些状似长辈和晚辈间看似重要但实则无人关心的话。

直到她高一下学期课程结束,在我以为这件事已经永远被埋葬在时间里的时候,我心里那点无以名状的失落和迷惘又被她卷起。

那天我替陈芳去参加妹妹的结课家长会。家长和学生挤着坐在一张课桌旁,陈谨悦自然是挨着我的。

她成绩一向谈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合乎规矩地漂在中游。这样的场合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以为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老师简单叮嘱几句我们就可以回家。毕竟陈谨悦不会是那个被拉出来当典型的孩子,我作为「家长」,也合乎规矩地漂在中游,乐得自在。

可我忘了这是高中了,也忘了她们16岁。学业紧迫,情窦初开。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字句严肃说起早恋问题,嘱咐学生对学习保持专注,告知家长注意防范。

我觉得有些尴尬,尽管我从来没有和陈谨悦开诚布公谈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可能谈——可我没有来由地心虚。

我侧过头去看她,碰巧她也看我,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的对视了,明明是在一个这么严肃的场合,同教室的学生家长都皱着眉头,而陈谨悦目光如绸地望着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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