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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陈谨悦会自然地把我抱在她怀里。和所有挤在这车厢里的沙丁鱼们一样,我们紧贴着彼此。
但我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那时我们还租住在松林路的老房子里,松林路在海城老城区,市井气息非常浓厚。
狭窄的街道和错综复杂的小巷混着嘈杂的声响。等我们回家的时候,霓虹灯的招牌早就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罩着每一个穿行的人儿。我还会闻到飘散在空气里的隔壁烟熏火燎的「王记烧烤摊」的味道,孜然和辣椒迸裂进炭火里,飘出一点只属于铁签烧烤才有的气味。
我会牵着陈谨悦在这样的空间里穿梭,路过一些商铺时,我问她饿不饿?
她会说饿,但只想吃我做的夜宵。
她永远都会这么回答,我乐此不疲永远这么问她。
再给这样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只属于夜晚的小插曲以一句「好。」来作为结束。
陈谨悦虽然不找我要什么承诺,但她常常会抱着我一起说一些未来。
比如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她会悄悄跑到我身后,抱着还在切菜的我。一直到锅里的水都烧开了,她还不放手,也不说一句话。
我只好关掉灶台的火,暂停这顿饭的进程。我擦擦手,转过身去面对她,我背靠着灶台上已经有裂痕的瓷砖,把手搭在她脖子上,问她:“怎么了?”
她看着我笑,问我累不累。我抬手去刮她挺翘的鼻子,说:“不累,就是这厨房太小了,你一进来我就挪不开身了。”
她望着我,我们离得很近,我甚至能从她漂亮的瞳仁儿里看到我自己。她说:“以后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了,装修一个大厨房,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我总觉得她像我在职场那个爱给我画饼的新老板,那个人总跟我说“小林啊,你很有潜力,跟着我好好干,三年五年,要什么有什么。” 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会说一声「好。」,然后谢过方总,回到工位之后便不把这些话当回事儿继续卖命干活。
可我听到小谨这么对我说,我也会说一声「好。」,然后把这些想象放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它实现。
我不是要一个写我名字的房子,也不是不愿意做这一顿饭。
我要的是一个她会给我做一顿饭的夜晚,和一个到那时还存在着的我们的关系。
我投入她的怀抱里,锅里沸腾的水慢慢平息下来,我的思绪却像冒着泡一样,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之后那年的春节,我年终奖拿了一些钱,我给陈芳买了一套不算昂贵,但已经是我能力限度内最好的颈肩按摩仪。她在工地打工,身体劳损得厉害,常常靠些膏药和止疼片缓解。我知道按摩仪也不起什么大作用,但能让她舒服一些。
“妈,明年就不去打工了吧,我明年应该能升主管了。”我在年三十的晚上,这么对她说,顺便把礼物交给她。
陈芳收到礼物开心得不得了,但对于不去打工这件事还是有顾虑,她说:“再看吧,悦悦明年读大学呢,到时候再看情况。”
我没再说什么。陈谨悦到底会考到什么样的大学,我没有太多的期待,她能尽力就好。我不想给她压力,也不想逼她去成为拿奖学金的好学生,或者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想到这里,我又不自主地嘲笑自己,我这种人以后可当不了好家长,一定会把孩子给教坏。
又或者我其实已经把陈谨悦给教坏了吗?我不知道。
陈谨悦正巧这时候从房间出来了,我便把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给她,祝她新年快乐。
她一脸笑意地接过去,声音清甜,像小时候那样说:“谢谢声声姐。”
我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我问她怎么手这么冰,她说刚刚在房间里没穿外套。
我心里突然又生出念头:明年,就明年吧。我们去暖和一点的地方过春节。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一年的春节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照例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幸福又温馨,一些生活的艰辛,被盖在团圆的气氛和对未来的憧憬之下,好像也无足轻重了。
之后没多久,我就要回公司复工了,陈芳会比我晚几天再离开,她说她要提前给悦悦把生日过了再走。
哦是的,我的妹妹陈谨悦,出生在一个非常浪漫的日子里—— 2月14日。
当然起初只觉得浪漫,因为这是情人节。但现在它的意义变得更暧昧了些——因为我和她。
那天是我的工作日。刚刚收完假的职场,不会一下就进入快节奏,有些同事老家离得远,还会再多请半周假。我趁着这个不太忙碌的时段,一早就全神贯注地把手头的活儿忙完,就等着能准时下班。
时间一到,我就合上电脑,拎着包下楼了。
我先去了趟花店,站在花架前,选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
店员走过来问我有什么需要,我突然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讲,只好问:“过生日送什么花合适呢?”
然后年轻的店员继续问我,是同事,还是朋友,或者恋人?
这下我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既不想撒谎,也不想把这份关系说出来。
其实我哪里需要店员的帮助呢?最合适的就是玫瑰啊,最好是我眼前这一捧,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的红玫瑰。
但我不能选它。
“要那捧满天星吧,谢谢。”我狡猾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给出了结论。
我把满天星抱在怀里,又不舍得去挤晚高峰的公交和地铁,尽管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平日那么拥挤,可我不想冒这个险。只好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地址是西南路的一家KTV .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陈谨悦和她的朋友们玩得正开心,一看到我进来,她立马冲过来抱我,还问我这捧花是不是给她的。
明知故问。
我把花放进她的怀里,祝她十八岁生日快乐。
陈谨悦从小就有很多朋友我是知道的,可在场这些人里,我也只认识一个任筱筱。我为了不打扰她们的兴致,便坐到了任筱筱身边,偶尔和她说几句话,其他时间乖乖做个听众。
年轻的孩子们唱孙燕姿和周杰伦,唱的是她们的十八岁。我靠在沙发上轻轻跟着哼。
再过几个月,她们会参加高考,会进入新的阶段,人生朝气蓬勃又充满希望。我看着和同学闹作一团的陈谨悦,想起我的新年愿望——「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妹妹幸福平安。」
任筱筱起身去拆蛋糕,点燃象征十八岁的蜡烛,大家围作一圈,说着祝福的话。我想十八岁象征得实在太多,她们不止说生日快乐,还有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高考顺利,还有以后毕业了也要常联系。
她们什么都说,好多的话都揉进了这个小包间里,揉进了一个平凡普通却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她的生日里。
陈谨悦站在蛋糕前,在朋友们的生日歌里十指交错,闭上眼睛许愿。我不知道她会许什么愿望,只知道自己舍不得错过这个瞬间:我看着我的妹妹陈谨悦,在跳跃的烛光里,嘴角挂着笑,眼睫毛微颤着闭眼片刻,再睁开,轻轻吹熄了蜡烛。她的朋友们鼓掌欢呼,她在蜡烛熄灭后飘散的烟里,对我眨了眨眼。
有人开始给她递礼物,方形的盒子外包着五颜六色的礼品纸,礼物一件件摞在桌角,年轻男孩儿的脸红得就算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也藏不住。他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我妹妹,嘴里磕磕绊绊说着祝她生日快乐。
少年们没藏好的自以为隐秘的暗恋,徐徐展开在面前,我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的妹妹,看她被人爱着,是友情的,或者是浪漫的。我都觉得可爱。
——毕竟会喜欢她,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陈谨悦接过手拎袋,像对其他人那样,给了男孩儿一个拥抱,说谢谢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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