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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打心底里开心,日子过得贫苦艰辛,怎么都比不上心里有希望,我就是抱着「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信念走过来的。我带着两个女儿,自然也就放弃了再婚的念头——并且也不需要了——我回到工地打工,偶尔打打麻将竟然也成了我的收入来源之一。

我看着她们姐妹俩长大,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陈谨悦哪怕是在叛逆期调皮,林韵声也还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照顾她。她对我也一样,我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女儿,我为我当时一念之差而改变的决定感到庆幸。

我希望看着她们就这样和和美美到我退休的年纪,她俩未来选择结婚、单身怎么样都行,我始终没有忘记我对那个「悦」字的期待,她们开心快乐,就是我最大的追求。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发生了改变?我至今都回避再想起那个夜晚,我回到家时看着敞开的大门,鞋柜上有礼物和花。

卧室里传出了让我不可置信的声响,我无论怎么试图让它听起来合理,都无法说服自己。

此刻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晚我和声声在黑夜里紧张的呼吸和对视的眼睛,我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谨悦的十八岁啊,我想问问我的两个女儿,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如今七年过去了,我终于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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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青山雨雾

早已凉掉的水,和仍然摆在两人中间的那本小册,静止、沉默。嘈杂的雨声混合着陈谨悦的哭泣,全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桌角摆放着的陈芳的手机,一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微信消息停留在已发送的状态,她再一次检查信号,满格,却没有新的通话进来。

陈芳面对着自己的女儿,她想她刚才说了太多,那些关于自己的和林韵声的过往,陈谨悦从来不知道,她需要时间用眼泪去消化。她起身,重新将一瓶新的矿泉水倒入烧水壶里,按下开关,等着它沸腾。

然后陈芳问女儿:“喝不喝热水?”

对方摇摇头,没有说话。于是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陈芳的眼睛也是红着的,但没有流泪。她看陈谨悦的哭声稍微平息了一些,犹豫着是否要开始下一场对话。

“对不起……” 陈谨悦抽噎着吐出三个字。

“悦悦啊,妈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觉得愧疚。你不需要对不起,这些事里,你没做错什么。”

可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从前觉得幸福很简单,没想过真实面目竟是这样。她的幸福是跨过了陈芳还有林韵声两代人,带着自己的伤痛为她编织起来的。

陈芳同林韵声之间似乎早就达成了无需多言的默契——关于怎样让陈谨悦长大。而她是享受爱却目不见睫的被惯坏的小孩儿。

只是这其中唯一的变数是她爱上了林韵声。

陈谨悦伸手把桌面上的那本小册子拿到自己身前,抹了抹眼泪,然后翻开它,里面有一句「我知道你有很多担忧,它们不是我在这里写下几个字就可以说明白的。」结果到头来,她能给的还是只有轻飘飘的几个字。

痛苦若能被想象,那失控便也不复存在了。而林韵声的失控与克制,到底是如何在这之中一遍遍自我凌迟,无法估量。

“妈……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嗯。”

“你们聊过吗?”

陈芳哽咽着摇摇头,说:“不敢聊,只当它从未发生过。”

陈芳端起茶杯,朝茶面吹了一口气,仍然太烫了,没法喝。

她放下茶杯,说:“那晚工地出了一点小事故,场地封闭,通知休息三天。正好是你生日,我想那我回家一趟,顺便给你一个惊喜。然后……”

陈芳闭起眼睛,藏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你……你怎么会和你姐姐……”

陈谨悦低着头,右手撑着额头,手指抓进头发里“然后呢?”,她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已经丢失了羞耻心,也忘了此前的恐惧,迫切要知道答案的欲望已经胜过了一切。

“我忘了我在椅子上坐了多久,我没有开灯,然后你姐从房间出来,她关门很轻,怕吵醒你,然后她看见了我。”

陈谨悦低着头,绝望地深吸一口气,喉间止不住颤抖。

“她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很长时间,她叫我‘妈’。我没有回答,然后起身离开了。”

“我走了三个多小时,回到了集装箱房,我花了两周时间去冷静,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直到我下一次回家,这期间我没有和声声联系,她也没找过我,我假装没有事情发生,只当那晚是我的错觉。”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说:“等我再回来时,就什么都变了。”

陈谨悦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滴下来,她背对着窗户,身后有雨,身前是泪。她被夹在中间,一点点溶化。

时隔七年,她听到这样粗略的表达仍然觉得透不过气。

“然后你说因为我要高考了,所以回来照顾我,姐姐就搬出去了……”

“是的,她搬出去后,我和她也很少联系,只有两次我叫她回来吃饭,她回来了但变得和我、和你都非常疏离。她变得像她七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十七年啊,花了十七年才建立的情感,好像突然又没了……”

“你真的爱上你姐姐了吗?”陈芳像心死了一样问出这句早就有答案的话。

陈谨悦伸手抽出两张纸巾,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她抬起头,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的,她看着陈芳,说:“妈……我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从我开始,你不要怪她。”

她没有回答爱或不爱,她只说是从她开始的,从很早就开始了。

陈芳脸上挂起无望的笑,“我怪你,怪她,有意义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如怪我自己。”

刚擦干净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滑,连着陈谨悦的肩膀也开始跟着颤抖。她右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妈……妈,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陈芳没有说话了,她端起面前的茶,凉了一些,她浅浅喝一口,又苦又涩。

她想起她一个人回到集装箱房的那晚,邻床的大姐被她吵醒了,问她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她支支吾吾地说,啊,没事,你继续睡吧。然后躲进被窝里。

她拿出手机,搜索「同性恋是病吗?」

屏幕上显示:不是。世界卫生组织(WHO)在1990年已经将同性恋从疾病诊断中删除,而在2001年的《中国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中也同样删除了同性恋这一条目。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又点进搜索框,想继续,她想问……

她在那里删删改改,屋子里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她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还有不断往下落的眼泪,她边打字,边擦眼泪,弄得屏幕上都是水,然后又把屏幕往被子上一擦,水痕便暂时少了一些。

她写,亲姐妹,不对,删掉。又写不是亲姐妹,但一起长大的,又删掉。

一家人,是一家人啊,怎么会这样。

她把手机往手边一扔,小小的搜索框根本写不清她的绝望,写不下她乱成一团的思绪,她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利索,怎么在这样复杂的情况里试图让它来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屋子里连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眼泪往下淌。她连哭都是安静的。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出国之后,过了几个月,我才去找她,我让她搬回来住吧,我不忍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们谁也没有提这件事了,她也不和我聊起你。”

陈芳用力闭起眼睛,好像觉得很难受。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六年都没去看你,你说我要是去了,声声她是来还是不来?来了又节外生枝怎么办?我怕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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