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磨平了,早几年你待人接物,是这个态度?当时在咱们眼里,什么样的姑娘配得上咱们儿子啊。”
他这么一说,蒋氏也觉得有道理,马兖当年可是拿刀抹脖子硬是不肯答应成亲的,不觉笑道:“可惜人家不肯答应,否则到如今,才可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是不是天作之合,马兖还真不知道,不过和林征喝了一回酒,也放开了些,先同林征道歉:“家母为着在下的亲事着急,前些日子唐突叨扰,叫贵府上添麻烦了,我敬林将军一杯,权作赔礼道歉。”
林征道:“何必放在心上。”倒也没推辞,一饮尽了,又同林徹斟了一杯,他今晚要当值,不敢多喝,捡着些爱吃的菜动了几口,还要劝弟弟:“你也少喝些,昨儿个听说累得在你姐姐那儿打起瞌睡来了,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身子还是要自己养的。”
林徹苦笑道:“我的好大哥,活儿岂止是干不完?我现在只盼着再来两个,不,再来十个人,来搭把手,才算能喘得口气。”他压低声音道,“周翰林累倒了以后,如今我们反而轻松了点了,也是稀奇。现在只恨不得曹大人也去修养几日,保重身体了。”
曹相和周翰林一样的毛病,怕得罪人,怕担事儿,总想着左右逢源两不得罪,是个惯会打圆场的。倒也不是说他为人多坏,毕竟已经位极人臣,到了快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还在住着当年的老宅的人,能坏到哪儿去?只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确实施展不开拳脚。几个首相里,倒确实还是最年轻的蔡客行愿意为改革做自己分内分外的事儿了。皇上也是明显地更栽培蔡客行,其他人也不是看不出来。周翰林心里不悦,称病了,结果也没落着好。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曹相更不会轻举妄动,每天当值勤勉得不像个要退的老人,可你要真数出他做了什么事儿,也难。
林征听弟弟抱怨了这一通,也算是明白他为何到如今还不避讳,同马兖同进同出的了。如今皇上做的改革,志在黎民苍生,功在千秋,谁都是硬提着一口气撑下来的,偏那领头牵绳子的几个不紧不慢的,叫人看了只着急。若无志同道合的友人陪着,还真怕哪天坚持不住,撂挑子不干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徹的肩膀,也不说其他的话,陪他们喝了两杯。
这酒馆热闹得很,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熟人,探寻的揶揄的目光在这个奇异的组合身上扫了许多遍,好在马兖如今已经很习惯了,泰然自若地同林家兄弟告别。
林征同他弟弟道:“马业涵人不错的。”
林徹笑道:“他来家里提亲的时候,我都吓坏了,不知道他脑子怎么突然糊涂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同他相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他?他自然也该知道,就是姐姐同母亲松口,我也不能同意的,形势迫人啊,连他也妥协了。你知道我听见有人议论什么?说他来求亲,是咱们两家约好了的套路,为了显得馥姐有人要。也为了显得他没什么毛病。”
林征冷笑了一声:“看来还是不够忙,才有功夫在背后说别人家的闲话。”他们都有些微醺了,也懒得再坐车,两个人紧挨着,慢吞吞地沿着街边,想一边走着醒酒,一边难得地说说话。
“上皇如今病重,恩科真的要取消了。”林徹道,“消息这几天就该下来了,不知道阿徥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的弟弟自小压力就大,总觉得两个兄长的光芒太盛,压得他非得做出点什么成绩来,才不堕林家之名。可有些事情,运气、时机、天赋,缺一样都成就不了在出类拔萃的人里尤其出众的那一批。其实林徥现在的年纪、功名,已经算得十分出色,他又勤奋刻苦,谁家有了这样的儿子都要欣慰的,可惜上头有那两个哥哥顶着,显得他默默无闻了。林徥若是心里没憋着一股气,想借这次考试
一鸣惊人,那也不可能——更多的怕自己考不上,就太丢人了。别人一次不中,还有下次、再下次,考到儿孙满堂才中进士的也不少见,可他却丢不起这个人。他头悬梁、锥刺股,用功了这么久,忽然听说考试取消,是失落还是稍微松一口气,谁说的准?
林征道:“今年取消了,又要再等两年……看他自己调节了。”
他们正慢慢地走着,忽地见林徹的小厮东元急匆匆地小碎步赶上来:“大爷,二爷,快回去更衣,醒醒酒,宫里随时会宣召。”不觉大为惊奇:“出了什么事?”
“小的哪能知道?只是宫里传出话来,所有有品有爵的人家都换好衣裳等着了,老爷命小的赶紧来寻两位爷回去。”
这种阵仗,多半是宫里那位老圣人——醒了或者没了。兄弟俩对视一眼,急匆匆回家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躺了这么多日,原先忠心耿耿的部下该反的反了,该降的降了,一改往日气焰老老实实待着的那些,也早就有别的心思了。这时节你要是问他们想不想老圣人醒过来,恐怕他们还要担心那位一向阴晴不定的老人家会来处置“墙头草”。但叫他们心惊肉跳的是,老圣人还真的醒了。
但也只是醒了而已,他有一两个月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宫女们强喂下的流食续命,瘦成了一把佝偻的骨头。如今似乎是有了些许意识,但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威严,甚至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难。他以孝顺闻名的几个儿子守在病床前,一副恭顺地聆听他最后遗愿的姿态。
他们都觉得他应该就这么闭上眼睛!太上皇愤怒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气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太后带着德寿宫大大小小的妃嫔也候在一边,这些或陪伴了自己一生、或还娇妍欲滴的女子们,此刻倒是真心地迷惘难过着。皇帝生母早逝,她们与皇后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太上皇去了以后,想在这个后宫继续从前盛气凌人的日子是不能了。皇后又不是什么圣人,到了她当家做主的时候,那些账是要好好算算的。她们期期艾艾地看着太上皇,希望他能说出点什么,保一保他的女人。
但太上皇问:“忠顺呢?”
皇帝往后头看了一眼,忠顺王跪行上前,伏在太上皇床下:“儿臣在。”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太上皇语焉不详地问。但忠顺王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件事。皇帝在他们身后不悦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听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那事。
木兰围场行刺的那件事。
太上皇老了,糊涂了,但他毕竟做了这个王朝几十年的主人,即使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那份敏感也不会丢失一分一毫。忠顺王妃死得多巧啊,袁兴舟可是她亲叔叔,能不透露点风声出来?他其实倒不介意小儿子大义灭亲,这江山是他亲手交到皇帝手上的,皇帝做得再有他不满意的地方,父子俩暗自交锋就罢了,由不得外人来插手,更由不得底下那些奴才来替天家的人做决定。襄阳侯那哪是拥立新君?他就是想造反!忠顺王提前杀了忠顺王妃,保证自己的本分,这倒无可厚非,但他不该瞒着上皇!他想到自己乐呵呵地盘算着寿宴,感受着底下人的奉承时,他的几个儿子、臣子各自心怀鬼胎、心有盘算,把他当成了一个老糊涂!
上皇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气血冲头,若非实在没有力气,他恨不得要亲手打这几个不肖子几下,然而如今也只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
帝道:“父皇,慢慢来,别着急。”
但太上皇知道自己没法“慢慢来”了,他即便有太监在一边帮着顺气也依旧呼吸不畅,脑子里一片空白,说话越来越吃力,肺管子像一个破窗户一样地漏风……
他今天的清醒怕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要没了。
人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会想什么?他有那么一瞬间脑子转得飞快,从少年即位时的意气风发,想到那些年的南征北战,想到后宫的三千佳丽,想到忠定王和义忠太子,想到他被逼退位,选了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继承人,想到木兰围场那场两边都徐某已久的行刺……他闭上眼睛,道:“孰湖呢?”
底下人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刘遇,先愣了一愣——所有孙子里面上皇无疑最喜欢刘遇,但你要说他对刘遇有多重视,那也看不太出来,横竖不会比他喜欢的那些美人儿重要。说到底,上皇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好在孙辈们也在外间候着,太监一叫,刘遇便弓着身子进来了。
太上皇用力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刘遇,想说的话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已经是太子了啊。”上皇叹了叹,“好……”
刘遇劝道:“皇祖父,您想要什么?跟孙儿说,孙儿去替您找来。”
“子义君把豆子过给了你,你别介意。”上皇本应该教导他一些为君之道的,只是在他还清醒的那几年,害怕儿子、孙子夺走他手里的权力,很是避之不谈,如今他们越过了他,自己做得有声有色的,他说什么也迟了。况且,事到如今,他的功过只能叫后世史书去评说了,从前那些必须避讳的事儿,在人快死的时候,也可释然了。
刘遇没料到皇祖父会提到刘昀来,鼻子一酸,应答道:“孙儿不介意。”一起出了天花,无人问津、默默等死的是刘昀,被悉心照顾、安然无恙的是他,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你好好的,”太上皇费力地看向他的儿孙们,“你们都好好的……”
他头一偏,没了声响。
太后呜咽着试了试他的鼻息,又去看太医,太医跪着把过脉,磕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太上皇他老人家……驾崩了!”
刘遇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父皇,两人都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太后先是失神了半晌,而后两眼一翻,竟是昏厥了过去,皇帝忙扑上去扶着,命太医救治。不知哪个太妃,先嚎哭出了声,一时间,宫里上上下下,都哭得不成人形。
太上皇生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死后自然也要大费周章。一时间,京里京外,皆挂起了丧幡白灯,一切喜乐之事皆停,凡有爵人家,需每日入朝随祭,随驾守灵。庶民亦三月内不得嫁娶。连西藏土司回去的仪仗,也不得不一切从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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