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稍有些看不过去,拧眉道,“要搜便都搜,哪有欺负一个小姑娘的道理。”
那边男眷却有人发话,“心软作甚,坦坦荡荡有何搜不得?”
宋锦安的眉心罩上层冷气,她咬着后牙槽,字字说得坚定,“今儿场上宾客众多,你们不敢搜那些贵妇人小姐,更不敢为难这边的男眷。偏挑我下手,你们心里头想的究竟是我恰不在场,还是我本就最有嫌疑!”
她目光灼灼逼人,往前迈步,“你们觉着我穷酸,觉着我天生手脚不干净?你们的奚落和看好戏,不就是仗着我无人撑腰么?可自古以来,欺负弱小该为人不齿!”
人群中央傲然立着的少女眼睛漂亮得胜玛瑙,那杏子般的粉面璞玉浑金。
郑夫人愕然于宋锦安的胆大,舌尖想要怪罪的话一时间默了默。
张宁逾若有所思抿口上好云尖,指尖敲着琳琅彩茶盏,低声同身边小厮交代,“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儿,小爷我院里还缺个十姨娘。”
小厮会心一笑,忙不迭上下打量着宋锦安曼妙的身段。
“你话说得漂亮便有用么?今儿我便要教会你规矩!”郑大人沉下脸,不顾郑夫人阻拦的眼神,大掌一挥,“来人,现在就搜身!”
场上女眷不由得惊呼,众目睽睽下叫人搜身可是奇耻大辱。常夫人有心劝解,却挡不住郑大人的牛脾气。
崔金玲眸色亮了亮,她绞着指尖俏生生歪在林清洺怀里,“夫君,宋姑娘好可怜呐。”
“唔,那你要不要我去英雄救美?”
“夫君——”
那两位嬷嬷宋锦安愈来愈近,她头遭觉着褪去家族庇护的世间险恶到寸步难行。袖口下的手不自觉攥紧防身用的簪子,她想着,决计不能退让,否则日后去军器营也逃不开今日之耻。
赶在宋锦安拔簪子前,一道声音宛如天籁。
“我为她撑腰!”
掷地有词的男声引得众人侧目,余晖下青色长衫的人大步流星。
宋锦安冒汗的手掌微松,簪子哐当滚落在地。
不太清晰的光晕里,她瞧见晏霁川横出双手拦在嬷嬷身前。
“现下我罩着宋五,你们还敢搜么?”
郑大人脸上青白交加,悻悻倒跌两步,挤出点笑,“我不知宋五姑娘是您的——”
“宋五姑娘从来不是谁的甚么谁,而是我晏霁川,是宋五姑娘的朋友。”
隔着几尺之外的谢砚书,毫无波澜,一眼没有看手侧本要掷出去的腰牌,云海般的茶雾遮住潺潺曲水的眉眼。
宋锦安极低道声谢,复仰面对上郑大人,“若大人还要搜,那便一视同仁,男眷也逃不掉。”
“夫人恕罪,那头面已然找着了!”一个粉衣丫鬟捧着个木奁扬声进来。
郑夫人面上一喜,懊恼甩着帕子,“瞧我!都是我的错,惹大家不快,宋五姑娘,我实在抱歉。”
宋锦安不欲深究那头面到底是真找着了还是郑夫人自找的台阶,她深深看眼崔金玲。
崔金玲叫这一眼弄得坐立不安,旁侧的林清洺觉着不对,疑惑扶住崔金玲,“又怎么?”
“没甚么,夫君,我有些不舒服,今儿便回去罢。”
“你又不是头胎还总不利落……”
后头两人的神情宋锦安没兴趣再看,她扭身离开。
晏霁川替她拾起簪子,快步追出去。
旁人
宋锦安于郁郁葱葱的槐树底下驻足, 候着晏霁川,“方才多谢晏小侯爷为我出面。”
“宋五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晏霁川稍红着脸,此刻离开大厅, 他身上的气势全无, 倒又像个傻书生。他遥指山顶,“今儿杜鹃花都开了,宋五姑娘可愿同我一道去看看齐大师笔下的踏春图。”
闻及踏春图,宋锦安眼底带些意动,昔日师傅一园红艳醉坡坨,其后鲜有人能出其左右。
不同于山脚还有些萧瑟,山顶是烂漫。满地嫣红连梢翠来, 竟叫花枝压个彻底。
宋锦安抬手拾起断花枝,“还有些落海棠, 都说燕京的香山最当赏,此言不假。”
“前有文人赞海棠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今儿一见果不负盛名。”
“晏小侯爷很是诗情画意。”宋锦安不由得抬眸看他,很难想着世代兵戎的晏家会出这样位书卷气的小侯爷。
乍一见少女言笑晏晏,娇花似的面杏眼桃腮, 晏霁川一窒,温润的眸色慌着挪开, “是。只是家中不喜我这般。”
“晏小侯爷不从家中的路子自是不好走,但若心中有决议, 趁年少何不一试?”
“宋五姑娘懂我。”晏霁川抛去方才的些许赫然, 谈及心中抱负时不由得直抒胸襟, “我想做位谏官。清心为治本, 直道是身谋,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宋锦安微愣。
许是今儿雾气重, 她觉着晏霁川一身青衫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雅客之风采。思绪纷飞际,她忆着曾几何时也有人道心中丘壑,只为万民请命。可惜后来那人手染鲜血,走的是最蛊惑人心的权臣之路,将昔日赤子之心忘却九霄云外。
“宋五姑娘在想甚么?”
“在想你这打算很好。”宋锦安笑笑,她按住叫风吹乱的碎发,深深瞧眼晏霁川,”望晏小侯爷不忘今儿立志。“
晏霁川想也不想接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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