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两只小队推出重弩,一批批箭如石沉大海,半点杀不尽倭寇的人潮。
李将军擦把脸上的血,恶狠狠吐口气,“混账东西,真当我们大燕是好惹的!”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车轮战我们寡不敌众,只能活活耗死。”
“那你当如何!要我等打开城门自请降么?”李将军一脚踹在那人膝盖上。
直叫对方哆嗦着喊疼。
薛大人眉头早拧的不能更紧,恼怒,“年年都是小打小闹,偏生今年频频进攻,难不成这群倭寇还有甚么大打算?”
“乌合之众罢了。”
闻言,薛大人不再多说,只眼巴巴盯着下头的动静。
又一批箭矢耗尽,骑兵趁机补上,勇猛撕开两条裂缝。几进几出之间,倭寇的军旗不住颤抖。
“若能天降火石,将他们都砸死就好。”李将军咬牙切齿,一把提起刀就要下去奋战。
城门开合,负伤的士兵迅速叫人抬走,后方安置的帐篷里鬼哭狼嚎,军医们各个屏气凝神,下手快准狠。
宋锦安小心翼翼避开急匆匆的车队,不敢耽误着旁人的事,递着腰牌在士兵的再三盘问中出了较安全的中街。
一转头,宋锦安诧异望见个熟悉的人。
“见石,你说你要陪我去城楼?”
宋锦安思忖半晌,想着他是薛大人的人,要去自己也不管不着,干脆颔首。
愈靠近战况激烈的城关,路上氛围更是凝重。宋锦安步履加快,坚定抱着厚重的图纸册。
踏上血迹斑斑的城楼,宋锦安喘着气,艰难朝底下的血河看去。
这些都是战死的士兵,都是大燕的子民……从只在书本上习得心怀天下四字,此刻目之所及叫宋锦安惘然,觉手中纸笔千钧重。
“宋五姑娘,你怎来了?”薛大人不赞成地要示意士兵将人带下去,免得受伤,余光瞥见宋锦安身后见石的手势,默默咽回后半句。
“大人,前方战事辛苦,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待在后头。故想亲在战场上看一看武器还能如何改进。”
“武器改造非一日之功,现下你便是造出再快再好的弓弩,也不能瞬间扭转战况,还是得靠援军相助。”
“大人心中应当清楚,坐等援军是多愚昧的行为,倘使援军有变南部岂非血流成河!”
“你——”薛大人拂袖急喝,“除非真如李将军所说,你能叫天降火石,否则改变不了现下战况。”
“若我说,我能呢。”
风中少女目光坚定,炯炯有神,分明是最明艳的杏眼,无端叫人瞧出清冷。只这份清冷不似月上云端,高不可攀,而同焰气氤氲,变着愈来愈沉稳。
薛大人错愕,方才一眼,他似乎看见数十年前一书定乾坤的宋斯佑。那位出生在两朝世族,一开口便才惊大燕,以一己之力平八王之乱的宋丞相。宋斯佑退位后,燕帝改内阁之制,自此大燕再无丞相一职。宋斯佑一名,于大燕史上确浓墨重彩,恐唯有其徒谢砚书能与之针锋。然,思及宋斯佑的下场及那场案子同谢砚书的干系,薛大人忙打住,不敢深想。
“天降火石,你当你是神仙不成,我知晓你确实有本事,但这不是逞能——”
“我不是神仙,但人力能达。”宋锦安言简意赅,转头认真记录着战场上的交锋来回。
薛大人见劝不动,也所幸闭嘴,只不留痕迹瞧眼见石。
宋锦安竭尽所能在脑海中演练每一次击落的痕迹,究竟要如何,能对这片战场产生压制性的打击,是距离?是范围?那密密麻麻的线于她眸中逐渐清晰,忽又搅成一团。
过往所学十载的武纪史于她眼前飞速闪过,走马观花般串成幅画。无数先人的呕血沥血,于此刻幻成断缩影,她努力睁着眼,去瞧分明火药燃烧时的每寸火光所在,每寸迸射之向。那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再次突破而出,火器火器……究竟要如何使砲摆脱石字,彻底走向另一个火字。
“快,李将军中箭了,速速撤退!”忽底下副将高喝。
薛大人面色苍白,强撑着指挥,“快撤退,关城门!”
宋锦安咬牙,跟着行色匆匆的军医帮忙抬着伤员。
前方连连不利的消息一散开,锻造坊人心惶惶,唯恐城破。
老六打弓弩的手才一顿,便叫阿武一阵好骂,“做甚么!他们流着血都不肯退,你这个龟孙子反倒怕了不是?”
“我只是忧心我的娘子和娃,要是——”
“要是甚么要是!你个孬种!“
“你逞什么威风!南部败退我不难过么?”
“你简直——”
“够了!”
猛地,一阵清脆玉瓷瓶落地的声音惊醒扭打起来的二人。
宋锦安面罩冷气,看也不看他们俩一眼,只冲阿三吩咐道,“手头事交给旁人,同我来。”
锻造坊的人齐刷刷目送他们俩围在一堆破铜烂铁前嘀咕着。
半晌,阿三挠挠头,“我试试,不出三日能给你结果。”
“多谢。”宋锦安勉强挤出点笑意,复看眼逐渐见底的铁材库,这场站无论如何要撑到最后。她默默将图纸拢好,一张张过目,墨笔圈圈点点。
院门外的人,默默望了半晌,重新弯腰扛起一箱箱物资。忽风起,吹散他厚重帷帽,露出瘦削的下颚和双凤眸。
此刻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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