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都出去。”姚瑶率先转身,拽住清然,两侧的婢子自觉退下。
屋内便只剩昏迷不醒的谢允廷和宋锦安。
静静凝视着谢允廷瘦小的身躯,宋锦安慢慢扬起个笑,笑得心酸又难受,她重新舀起一勺药,俯身放在谢允廷唇边,喃喃,“小满,喝药,乖。”
谢允廷仍是紧闭着嘴,半点反应也无。
宋锦安眉目满是柔情,杏眼稍弯,少女的模样渐渐同曾经的燕京明珠宋大小姐重合,是浑然天成的温婉,不可直视的月上仙。
她道,“小满,我是娘亲。”
“娘亲……”似叫这两个字缠住,谢允廷挣扎着颤着唇,虽双目闭着,他的脸上逐渐带点粉色。
宋锦安眼角湿润,头遭说出迟别多载的话,“娘亲来看你了,娘亲,很欢喜,很欢喜你。所以小满,你可不可以,好好地渡过这一遭。”
菡萏玉屏隔风,半卷床帏搭于她手。
宋锦安轻轻送进药勺,谢允廷稍稍张口,药汁入喉。
登时,宋锦安大喜,眼泪朦胧喂着一勺又一勺。
谢允廷许是苦极,他眉头拧的紧紧,猫儿似地哼哼,“娘亲,别走,好苦。”
“不怕不怕,吃了蜜饯就不会苦。”
“爹爹说,娘亲也怕苦,苦,好苦。”
宋锦安的手微顿,她不知想到甚么,只道,“娘亲不怕苦。”
——怕苦的,从来是谢砚书。所以你像他幼时,也这般难喂药。
“娘亲会一直陪着小满,陪着爹爹么?”孩童稚嫩的声音闷闷,像极委屈的小兽。
宋锦安没有开口,只沉默看着渐空的药碗。
“娘亲——”得不到回应,谢允廷的脸带着焦急,眼皮不住地颤,想要睁开却始终没有力气。
宋锦安忙放下药碗按住谢允廷不老实的手,包裹他冰冷的拳头。
“娘亲。”
又是声低低的央求。
宋锦安眨眨眼,苦涩道,“娘亲会一直爱着小满。但是娘亲,没有办法再留在你身边。”
语落,谢允廷止住挣扎。不知是听清了这句话,还是累极,他安静睡过去,传来平稳的呼吸。
屋外姚瑶见宋锦安端着喝空的药碗出来,惊讶扬起眉头,“果真有本事。”
“夜半小满还会烧起来,我今儿便宿在他床边。”
姚瑶同清然对此没有异议,只替她送来几床被褥,一大院子的人都候在隔间听候吩咐。
熬至丑时,宋锦安替谢允廷又次退热,累的已是头昏脑涨,倚在榻边枕着胳膊小歇。
皎皎银辉下,不知何时走进来个人。
一身单薄的官服,上头染着点点血迹,他墨发仅以枚木簪束着,眉眼很是冷冽。似是染了湿气,喉头不舒服地干咳几声,忽意识到韵苑静的过分,周身一凝,腿脚稍坡地快步朝内去。
推开黄梨花木雕花门,入目却无婢子看守,谢砚书刚要唤来清然,窥见隔间人头攒动。
抢人
姚瑶听到推门声, 忙不迭放下手中药方,朝外一看,待看清是谢砚书后不无讶异, “大人, 您回来了?”
“大人,您没有事罢?”清然大喜过望,挤开姚瑶,双目不住在谢砚书周身转悠。
谢砚书淡淡揭过,“无碍。夜半何以都宿在这。”
这下,清然神情僵硬,半晌开不了口。
姚瑶暗鄙, 利落解释,“小少爷染了瘟疫。”
谢砚书擦拭乌纱帽上血渍的动作一顿, 指尖泛白,几乎须臾便迈至内室门。
兀的,他听姚瑶道,“阿锦小姐在里头,这几日是她照料着小少爷, 现下小少爷已退了热。”
玉竹般的指尖堪堪顿住,谢砚书叫月色染得忽明忽暗, 久久不动作。
惘的,他极轻打开门扉。
屋内, 宋锦安卧在榻边, 带着倦意的眼底一小片乌青, 细长的睫羽随呼吸起伏微颤, 墨发随意披落在肩背,露出她莹白圆润的耳垂。而谢允廷, 侧卧蜷曲,小手下意识握着宋锦安放于榻上的一节小指。他们俩紧紧挨着,就那般于月下静谧。
没来由的,谢砚书不愿再动半分。
门外,是喧闹烟火的寻常人家。
门内,也是家。
记不得睡过去多久,宋锦安头痛地撑起身,眼皮颤颤。
那一角绯红官袍便隐在屏风之后。
宋锦安睁开眼便下意识朝谢允廷额头探去,不似先前滚烫,她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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