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的, 前头的人当真废物,半天还追不上一个宋五么?难不成真得要我们动手。”
“莫急,等她刚好踏出城关口再动,万一他们能解决宋五我们就不必暴露。那是甚么?”刺客不解眯起眼看从相反方向冲出的人。
面如冠玉的男人单手拽着缰绳,径自奔向宋锦安。
宋锦安隔着寒风见得谢砚书的脸。
谢砚书夹着风霜,多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叫他神情憔悴。他再不似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默然如垂垂老矣的人。离着靠近的宋锦安颤颤唇,喃句,“阿锦。”
宋锦安心头没来由地一震。
两匹马擦着而过时,谢砚书忽跳马跃到宋锦安身后,环着她握紧缰绳。背部传来的寒气叫宋锦安分明方才的照面不是眼花,她满心想着是进城关请救援去帮姚瑶,分不出心思同谢砚书说话,也不知要说甚么话。
那瞬时的沉默便叫谢砚书同她共乘一骑,于茫茫雪色中迎着风头奔。
事已至此,谢砚书未去看城关暗处黑黝黝的火炮口,而是贪婪盯着宋锦安的身影。他想,缘分二字素来无解。原今儿他来,是想告知阿锦。他找到他们的女儿了,呦呦很漂亮也很聪慧,像她。以后呦呦会和她的娘亲一样厉害,成为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只是可惜,这话他却说不得了。
谢砚书叹句,声音颤着道,“阿锦,我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甚么?”宋锦安疑心她听错,只专心看着前方的路。
“你不是一向很恨我么?”谢砚书强用力扳过宋锦安的身子,使得她整个人旋了圈直面他而坐。
“谢砚书,你知不知晓现在是何情况,我不想和你纠缠,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相见么?你还要死缠烂打到甚么时候。“宋锦安气急,用力要扭回头控制住缰绳。
谢砚书却不管不顾地拽着她的手,宋锦安大惊。两人面对而坐,松着手任马匹愈来愈快,颠到宋锦安脸色巨变。
身前人好似报复般惘然哀叹,“是,我又骗了你。我怎么做到陌路呢?你光是站在这便叫我惦记一辈子。所以你杀了我,往后你就能同我陌路。”
宋锦安终于听分明他要的是甚么,不可置信,“谢砚书,你疯了,你要我杀你!”
“是。”
“你放开,我要去请救援,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我说的也是人命关天的事。”说着,谢砚书单手抬起宋锦安的下巴,任由宋锦安疯狂捶打他的胸前,“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有没有公报私仇么?”
谢砚书缓缓勾唇,薄凉的眼底全是笑意,浓到分辨不清是讥还是喜,“故意伪造证据害死宋家的是我 ,故意辱你观你去死的也是我。我身为首辅,有无数法子能保下你,能替你宋家说句话,可是我从来没有,你知晓为甚么?”
在宋锦安冰冷的视线里,谢砚书一字一句,“因为我恨你,恨你们的高高在上,恨你们的施舍。我做梦都想毁了你,毁了宋家。”
所以——
“你敢杀我么?”谢砚书从袖口抽出匕首,强横塞进宋锦安的掌心,复问遍,“你不敢杀我么?”
“你在逼我杀你。”宋锦安忍住满腔怒火,急喝,“你当我看不出你的激将法么?你现下认罪是真也好是假也罢都处处透着古怪。”
“逼你又如何,这就是真相,杀了我你就能手刃仇敌。”
“若当真是真相,你为甚么现在告诉我。”
谢砚书脸色白到几乎透明,随他出口一字,血色更褪一分,“因为要爱上一个我恨透了的人,实在太累太累,让我觉得厌烦无比。宋锦安,你杀我罢。”
“谢砚书!”宋锦安疯狂抽回自己的手,咬牙切齿,“是,我恨你,我想杀了你,可是不是现在,因为你突如其来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城墙上的人不确定道,“宋五要杀了谢砚书?”
“管他那么多,两个人都在这正好一网打尽。”
“等等,倘使谢砚书死在宋五之手,我们可就没必要出手夺走宋五的命。”
另一人便放下手中东西,回味这话,“也是。如此便不需要浪费我们的人手,没想到最后关头还能来这一出。”
下头马匹离城关愈发靠近。谢砚书卸下眉眼强撑的决然,极轻极轻道,“阿锦,有时候我想你笨些。”
宋锦安不知为何掌心攥紧,想忽略他话中深意,只道,“你的罪责等出去后我自会请圣上定夺。”
“阿锦,出不去了。我们注定出不去的。”谢砚书重新握住宋锦安的手,蛊惑着,“ 这场局早就注定了,我们之间注定无法善了。杀了我,你才能活下去。”
“为甚么?”宋锦安怔怔对着谢砚书的眸子。
“因为我想着了许多事,我发觉到自己一直都在叫人牵着鼻子走,这些事情我却想的太晚太晚。”说道后头,谢砚书的眼角红的厉害,几乎哀求道,“为何是今日我才想起来,为何是现下死局里我才想起来。阿锦,我怎么救你,我救不了你啊……”
他稍颤睫,两行泪就坠下。他一遍遍地念着来晚了。
宋锦安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却惘的猜到丝踪迹,“你想起来的,是往后的事么?”
“是。”
“这场局你走错过一次,现下也还是晚了?”
谢砚书单手握住宋锦安的手,眉目寒霜褪去,“虽晚,但还有一个法子赌你的一线生机。”
宋锦安默然看着手中的匕首,寒光烁烁。
“阿锦,我这辈子只骗过你一次,便是那时说我不爱你。倘使重来一遭,我定会在上元节那日就向你提亲。”话落,谢砚书执起宋锦安的手,用力逼近自己的咽喉,“你不必为杀我而内疚。我本就欠你一条命,活下去,呦呦和小满都很欢喜你做他们的娘亲。”
“呦呦在哪?”宋锦安惊恐要阻止谢砚书的动作,然手被动由谢砚书拽着送进他喉口。
“三十年后的我很是美满,一双儿女都爱腻着我,我还找到个美娇娘,但到底愧对从前对你的种种。既然今儿叫我想起,我便将你的路归还给你,左右那些好日子我也过惯了。”
匕首划入皮肉,锋利贯穿咽喉,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溅在宋锦安面上时,她呆滞望着自己双手紧握的匕首,而属于谢砚书的手缓缓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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