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遗缓缓转过头去。
他的眼角,因为刚刚哭泣过,还沁着一线菲薄的红。有一种别样的,脆弱又冶然的美感。
王景明站在门边,看着他,唇瓣微启吐出二字:“节哀。”
谢遗会怎么想呢?
杀人凶手,用这样可笑的悲悯姿态,对他说出“节哀”二字,应当是极其嘲讽的吧?
他会不会,怨恨地扑上来,殴打他,甚至掐死他?
王景明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收紧了。指骨因为太过用力,已然泛白。
他盯着谢遗,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谢遗只是点了下头。
像是在说“知道了”。
然后,沿着长长的宫廊沉默地离开。
王景明靠着门,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刚刚被抽离了躯体,遗留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有污糟浑浊的烂泥一团。
他一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低低地笑了出来。
——谢遗。
他的唇瓣翕动,想要叫住他。
可是这两个字,在舌尖柔肠百转地滚了几遍,始终没有被吐出。
他想问一问,谢遗如今还想不想,要他的那块玉佩。
若是还愿意要,那就给你吧。
他想要走上前去,走到谢遗的面前,伸手触碰他微红的、带着湿意的眼角,说上一句“你别哭”。
他想要抱住谢遗,揽着他削薄的肩头,将那块玉佩放在谢遗的手心里,说上一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别难过”。
可是,他只是站在门前,衣衫被风吹的猎猎扬起,目送谢遗的背影消失在宫灯无法照见的转角。
一动不动。
谢遗彻底的病倒了。
他稍有起色的病情,再一次加重了。
这一次,他的身体如被斩断了根的树一般,以无法挽救的颓势衰败下去。
谢遗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看不见尽头的梦魇中。
帷幔堆叠的锦绣卧室,精致优雅的宫灯摆设,宫里的御医和陈大夫紧紧蹙起的眉,还有秦执惊慌失措暴躁惶恐的面容,一切一切在眼前被扭曲成了怪异的光与色彩。
那些嘈杂的声音,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怒骂,谢遗一句也听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又或者说,他连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的都不清楚,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终于久违地有了一线的清明。
那时候,他被扶起,正靠在一个人的怀里,一杯水抵在他的唇边,湿润了苍白干裂的唇瓣。
他慢慢地喝了点了,然后抬起头,去看自己是靠在了谁的怀里。
映入眼帘的是秦执的侧脸。
秦执像是几日几夜没有好好安睡过了,眼下青黑,形容枯槁。
可是在注意到谢遗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小心翼翼地轻声喊着谢遗的名字,又问:“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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