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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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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大伙都乐了,这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话太逗。

不容易,回头一定让爸爸妈妈给你道歉。程落也乐,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给她擦眼泪擤鼻涕,害怕吗?

能不害怕嘛。小女孩儿委委屈屈的,在肚子上开口子呢!

那现在害怕一会儿,明天就不要害怕了。程落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很小很小的口子,睡一觉就好了,梦里什么都感觉不到。

真的吗?小女孩儿不太相信。

真的。程落从白大褂兜里摸出来一张小贴画,撕了几个粘到小姑娘手上,剩下的明天再给你,做完手术我来找你。

他褂兜里常年揣着一沓花里胡哨的小贴画,哄小孩儿用的。

小姑娘立马不噘嘴了,拽着程落的袖子要看贴画还有什么款的。程落说了个保密,把贴画放回兜里。

临床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也叫住程落:医生叔叔,我也害怕。

他也害怕。程落扭头跟小姑娘说,愿意把你那张贴画分他一半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小姑娘急了。

人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这会儿没有夺人所爱讲奉献精神的必要。程落拿出另一张贴画:这个给你。

不公平!为什么他现在就能拿到整张的!小姑娘还是不乐意。

小声点儿。程落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气流声说,他的比你的丑。

大伙看着看这仨人直乐,冷冰冰的病房漾着暖。

拉着脸查房的医生多,来这么个医生,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轻松一阵儿。

晚上下班已经七点半了,医生下班时间没个准儿。

有笔吗你这儿?换完衣服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安韦冒出来问他。

我褂子兜里。程落被他要笔要习惯了,往更衣室一指,下回自己拿就行。

大家办公桌上人手一个笔筒,里头各种各样的笔塞得满满的,中性笔圆珠笔水笔记号笔荧光笔就是不出水儿。

用的时候刨遍整个笔筒也找不到一支能用的,被施了魔咒一样。

就算偶尔有支争气的,被这个借走改改医嘱被那个拿走写写病历,也根本留不住。

程落的笔们也不例外,所以他兜里常备一盒中性笔,同科室的医生护士一没笔用了就来扒拉他兜,几乎每支都日抛,平均寿命不到两天。

脱下哄小孩儿神器中性笔储藏室神奇白大褂,神奇医生走出医院大门,变成一个普通人。

景灼站在停车场旁边,掏出手机,翻半天才从底下找出来程落的对话框。

上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消息是: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刚要发个下班了吗,界面突然弹出来一个白色的对话框。

程:回头

景灼转过头,一眼看见一堆汽车电动车旁边的程落。

程落走到他身旁:挑个地儿。

有空吃个饭默认成有空谈个事儿,找个安静的差不多的地儿就行。然而程落好像不在默认模式上,俩人沿街走了十几家店都没有看上的。

最后选在了一家粤菜馆。

里头装修得还挺不错,门头不大,但老板挺用心,一家小馆子弄得跟主题体验餐厅似的。

这县城经常让景灼觉得太割裂。有城中村也有新盖的高层,有商品均价不超过五块的小卖部也有田世龙那种半吊子24小时便利店,有烂大街的米线麻辣烫也有精致小餐馆。

喝酒吗?程落问。

不喝。景灼酒量不好。

程落笑了笑,具体笑什么不知道,可能是想起来俩人第一次喝酒了。

万恶之源。

说起来这还是他俩头一回面对面正经吃饭。

人家都是先吃饭再彼此深入了解怎么怎么着,最后一步才是上床。他俩倒好,一上来就直接跨过,把最后一步给办了。

多少有点儿荒唐。

要是办完各奔四方再也不见也就算了,这一回一回的,在哪都能碰见就离谱。

我是黄科长的主治医生。程落喝了口啤酒,她退休之前带过我一年,那会儿我刚来县医,各科轮转。

看出来确实挺熟,衬得景灼像外人一样。

她是上周刚转到县医的,从市医院。

景灼愣了:市医院?

程落点点头:咱从大学城回来那天她入的院,坐的是转运车。

景灼没有亲人得病之类的经历,但对专车转院还是有概念的。

到底什么情况?他皱着眉。

科长意思是不让我们告诉你。程落屈指轻轻敲着杯壁,其实在市医院和在这儿治没区别了,身体状况不允许手术,科长愿意留在县医也不用劝她。

今上午做了微创埋管放腹水,除此之外就不敢再给她开刀了。

景灼沉默了一会儿:癌吗?

程落叹了口气:原发性肝癌,胆囊结石伴胆囊炎。

肝癌发现就是晚期,的确很突然。程落看着杯中的啤酒沫子,一般还能撑一个月,长则两个月。

晚期肝癌,这个词儿很难跟老太太联系到一起。

从小到大,一年见不着一次还总是落不着好气儿的状态让他一直对老太太没什么感情。名义上是亲人,实际还不如跟新认识一个月的学生熟。

但此时此刻,景灼还是挺不能接受的,毕竟是唯一的血亲。

有治疗方案了吗?他皱着眉头,这老太太也真能扛,出这么大事儿都不吭一声。

没有治疗必要了,只能拖着,让科长剩下时间少些痛苦。程落轻声说。

一顿饭吃得气氛有些沉重,出了餐馆被冷风一吹才缓过神来。

死亡。

景灼到现在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没有正面经历过亲友死亡,但死亡又确确实实影响了他二十五年。

先是爷爷的死亡,再是老爸,还有连照片都没见过的老妈。

过年时小小的坟头,红色的鞭炮屑和焦黑的纸钱。

每次去上坟的时候老太太都站得大老远,留景灼在那儿扫墓。

小时候他问老太太为什么不过来,被老太太骂了:还没死呢就让我看自己的坟?你爷爷听见了进梦里骂你!

景灼才知道有夫妻墓这种葬法,很难想象暴躁强势的老太太有一天也会进到那个小坑里去。

尽孝到最后是肯定的,回家后收拾出来一行李箱随身用品,第二天下班景灼直接去了县医院。

走到门口就看见老太太皱眉平躺着,手上吊着针,被子耷拉出管子。

不说心疼,但看着心里也是难受的。

拦下他的是昨天那位护士:陪床证。

景灼愣了愣,不知道现在陪床这么严格,印象里老人生病都是一堆子孙前后伺候。

这时候病房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了看景灼,把手里的身份证和陪床证一起给了他:进去看看你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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