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初手里的手术刀最后还是被拿走了,他并没有怎么反抗,只是表现得非常不安,不管问什么都不作声。
熬到天亮,依然没问出个结果来。唐灵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褚初被送回自己病房,门外站了一名警员守着,算是变相的关押。
调了监控出来看,能看到褚初确实是自己走出房间,然后一路来到值班护士的宿舍,他出来时就拿着手术刀。
也就是说,那把刀之前就藏在褚初的病房里。
刀被送去检测,发现与何玉身上的伤口吻合,随后更是检测出上面有何玉的DNA换言之,这把手术刀正是杀死何玉的凶器。
鉴于褚初的特殊性,没有将他带去警局,而是被限制在了自己病房,也隔绝他人的探望。
怎么会是这个孩子呢?他怎么可能杀人呢?严院长坐在沙发上不停摇头,低声自语,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庄笙来向他询问褚初的事,十年前的案子,还是问知情人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小初这孩子严院长勉强打起精神,回忆着说起来,当年被送来时,他还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跟正常孩子没两样,除了太过于安静些外。跟他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也能够进行沟通。只是后来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头天见过的人,第二天就会忘掉,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话越来越少,就好像是,逐渐丧失了说话能力一样。
严院长说到这里深深叹口气,目中流露怜悯。
庄笙等严院长缓了缓情绪,略为迟疑地问道:听说他被送来这里之前一直跟自己的母亲生活,那送他来的是?
严院长神色微变,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他的父亲。
不等庄笙再开口,严院长抬头看了看庄笙和他身后站着的孟衍,勉强笑了笑说道:两位警官,其实是来问关于褚初杀母的那件事吧?
庄笙没有否认,孟衍则是挑了下眉。
严院长再次叹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褚初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后来又检查出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的父母虽然没有离婚,但一直分居,他父亲很少去看他。
褚初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那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辞去工作,在家里全心陪伴生病的儿子。其实褚初不仅有记忆方面的障碍,还是自闭症患者,他母亲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教会他认字,教会他一些基本自理能力,把他教的和正常孩子没多大差别。我看过他跟自己母亲的合照,照片上的褚初看着跟普通小孩没两样,脸上甚至还有笑容。
那时候的他想必很幸福,然而这样的幸福,在他十二岁那年终结了。
事情发生在褚初十二岁生日那天,母亲给他过生日,他父亲也来了。据说当时褚初原本在琴房给母亲弹琴,不知怎么就忽然拿起刀捅向自己母亲。褚先生听到惨叫声跑进琴房查看,就看到自己儿子拿着刀满身血的样子,而他的妻子躺在血泪里气息全无。后来是褚初的父亲报了警,警察根据现场还有他父亲的证词,判定是褚初杀害了自己母亲,但因为他未成年,又是精神病患者,所以没有判刑。
最后,他父亲把他送来了这里。
办公室里很安静,一时无人说话。
庄笙垂下眼眸,握了握放在双膝的手,脸色微微发白,忽然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
浑身浴满至亲的鲜血,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又太过久远①,至今稍一回想,犹有种身体和灵魂都被撕扯的感觉。
孟衍第一时间发现庄笙的不对劲,他摸向庄笙后脖颈,轻轻按捏。
庄笙很快恢复过来,他反手抓住孟衍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握住。什么都没察觉到的严院长,看到对面两人忽然撒起狗粮来,一时眼睛不知该往哪放,感叹年纪大了真有点吃不消。
之后,庄笙问起褚初的父亲,严院长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褚先生他顿了顿,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为难样,除了当初亲自把小初送来疗养院外,之后就只是定期往帐户里打钱,本人再没出现过。
庄笙皱了下眉头,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来看过儿子吗?
严院长摇头,没有,其实最近两年,连钱都不怎么打了,总要催很多次才会意思意思打点。听说已经再婚,也有了孩子,小初这样的情况,处境就更尴尬了。
离开院长办公室,庄笙与孟衍一同前往褚初的病房,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姜让跟守在门外的警员争执起来。
姜让想进去看褚初,但负责看守的警员不让。
正僵持间,姜让看到庄笙与孟衍走过来,立刻转向两人恳请道:庄警官,孟警官,请让我进去看一看小初,他到现在都没吃早餐,肯定饿坏了。
只是作为重要嫌疑人暂时限制自由而已,不可能不给饭吃,庄笙看向门口的警员。
那警员看到庄笙和孟衍时有些激动,立正站好,听到姜让的话觉得冤枉,早餐按时送进去了。
说着隐晦地瞪了姜让一眼,在偶像面前告他的状,简直太可恶了。
姜让一点没注意到守门警员的不满,满脸焦急,只担心被关在房里的褚初。
不是,光是把东西送进去,小初是不会吃的。姜让皱眉解释,需要把食物端到他面前,告诉他吃饭了,他才会吃。
庄笙想起昨天午休时看到的画面,没有说什么,对看守的警员点了点头。
姜医生对自己的病人,倒真是关心啊。孟衍忽然开口淡淡说了句。
姜让一顿,收敛起脸上表情认真地道:这是我作为医生的职责。
房门推开,里面的人坐在床上背对众人,他抱膝看着窗外,没有被开门声惊动。他的背影看起来很瘦,背脊的线条显露出来,病号服穿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像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搁在床头的饭菜没有被动过。
小初姜让脸色变了变,进门后走了两步顿住,没有再上前。
庄笙与孟衍站在门口。
陷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没有回头,依旧一动不动坐着。
看守的警员往里瞥了一眼,小声说道:他这样坐着很久了,我之前进来送饭他就这个姿势,喊他他也没有反应。
说完心里犯嘀咕,这医院里的都是疯子,连正常交流都不行,案子还怎么查。
姜让没理会警员的话,喊了两声褚初没反应后,轻轻走到褚初面前,正要说什么,看清少年脚边放着的东西时,瞳孔骤然一凝,脸色顿时冷下来。
但他怕吓到少年,努力控制住怒气,弯下腰视线与少年平齐,仿佛怕吓到少年般声音异常温和地说道:小初,是我,我是姜医生,你该吃饭了。
褚初有了反应,他转动着眼珠,焦距慢慢对上眼前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吃饭?
姜让温柔地笑了笑,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轻声道:是啊,小初是个乖孩子,不能不吃早餐的对不对?
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乌黑的眼睛望着人时不含情绪,他直直盯着姜让的眼睛,仿佛确认什么的,慢慢点了下头。
姜让笑了起来,夸奖似地摸了摸他的头。
庄笙站门口静静看着,这时开口问道:他只跟你一个人有交流吗?
姜让在一旁眼神柔和地看褚初一口一口吃着面包,旁边还有杯牛奶,但褚初没伸手拿,只认真啃面包,被噎到了也只是强咽下去,不知道喝点水。
姜让赶紧端起杯子,喂了他一口牛奶,眼神透着心疼。
放下杯子,姜让才回答庄笙刚才的问题,视线依旧落在褚初身上,不,其实只要你没有恶意,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睛,小初一般都会回应的。他说完转头对庄笙笑了笑,声音里尽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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