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会将谢欺山五马分尸,否则,他活着的时候吸自己的血,死后变成活尸还要吃自己的肉。
只是这个时机有些棘手。
他正在修炼明镜心法,如今在第七层境界搁浅,要修九层境,至少还要半年。
他正是易受心魔攻击的时候,此时出战,很容易急火攻心,造成内损。
他吩咐萧夷陵:“此事先瞒着侯爷。”
萧夷陵心想,这谢无咎定是怕侯爷责罚,想自己处理此事。
他假意顺从道:“知道了,我会去打点九大门派的人,不要让此事泄露给侯爷。”
谢宴向来不喜欢萧夷陵,这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讨人厌的样子,一副充满算计的心肠,更是丑恶。
可是,他是母亲的亲弟弟。
他相信母亲只是暂时受谢方怀蛊惑,等他杀了谢方怀,让母亲认清谢方怀真面目以后,她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夷陵阁主走后,谢宴传唤来奈何府顶尖的刀宗门徒,二人去到藏刀阁中。
他先让门徒试用过每把刀,挑出最好的十把,又自己一把一把亲自试握过。
奈何府的藏刀,自然都是珍品。
最后挑出来的五把刀,每一把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夜里他招来陆九。
因为是夜里,陆九以为又要是找她去做那事的。
她在路上念了一遍静心音,好让自己在做那事的时候能尽快将意识和身体分离。
抵达宗主书房,他正坐在案前看书。
听到脚步声,谢宴重新戴上面具。
在案几左右两侧,摆着不同的东西。
左侧是五锋利的刀,右侧是一张红笺。
陆九的眼落在左侧五把刀上。
五把刀的材质、曲线形状,刀柄刀身比例各不相同。
但是无一不是刃如秋霜、削金断玉的宝刀。
陆九往日用的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铸铁弯刀,看到这几把刀,她几乎移不开眼。
谢宴不动声色地将案几右侧那张红色的帖子往中间移了几寸。
“你若选了刀,往后便继续做奈何府的杀手,若选这张帖子,以后就是奈何府的夫人。”
陆九心中没有丝毫动摇。
她的手落在其中一把刀上,不过眨眼一瞬间。
这短暂的瞬间里,谢宴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
不要选那把刀。
他心中乞求道。
可是,陆九的手还是落在了刀柄上。
她甚至都没细看那红笺上的字。
那是他费劲这辈子所有的心思,才落笔写下的帖子,甚至着墨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陆九选中那把刀的同时,气氛静止。
红色的姻缘贴,孤零零落在一侧,赤裸裸地羞辱着他。
她就看也不看一眼吗
他的手轻懒得如我落在那张帖子上,掩住封皮上的字。
他和她的名字,并排在落在红笺之上。
谢无咎,陆行焉。
他侧目看向她握住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质地极轻的刀,为了轻便,刀身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无疑是一把宝刀,但是是一把极俗气的宝刀。
他眼里不觉又分湿意,左手狠狠揉起被他掩着的那张帖子。
谢无咎和陆行焉这六个字被揉成一团模糊的墨团。
他压制着胸腔要迸发出的愤怒和耻辱感,用冷淡的声音道:“一个低贱的杀手,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刀?”
他话音刚落,陆九就松了手。
那把刀从她手里滑落,她甚至连一瞬间都不曾拥有它。
比失望、绝望更伤人的,是从手中滑落的希望。
陆九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她用嘴角牵起一个无助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失望。
她安慰自己,无事的,阿九。
她这些年已经攒了许多银子,足够给自己买一把好刀——
她只想要你亲手给他一把刀啊……
魍山陵·疾风起
陆九又一次陪同谢宴去疾青山。
临走前,她将自己领的例银埋在魍山陵的布袋中。
她上一次离开奈何府,用完了之前攒的银子。
这两年她做杀手,每次执行任务都会有赏银,短短两年攒了一大笔数目。
这只布袋已经装满了金银。
此次来疾青山,陆九心情似乎很轻松。
谢宴自然想探究令她高兴的原因,可是他是不可能直接问她的。
疾青山的气候一反往常,深秋之时,突然群花乱放。
陆九今日练心法,忘了给那只隼鸟备食物。
她练完功,只见花瓣落了一地,隼鸟的尖嘴上还沾着两瓣花。
她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会有这么没骨气的隼,居然吃素。
谢宴听到笑声,透过窗户望过来。
陆九此刻的笑容,只在萧永面前露出过。
所以,和他在一起,她是这么不高兴么?
二人在后山练完剑法,她额上有汗水,谢宴顺手递给她方巾。
陆九自己用袖子擦去头上的汗水。
她不卑不亢道:“阿九会弄脏宗主的帕子的。”
谢宴怔了片刻,收回方巾,他一手支在她脖子后面,用暧昧的姿势将她圈禁在怀里。
她垂眸,模样看似很乖顺。
他很像摘下这面具去吻他,用那夜禁月楼下的面貌面对她。
若她知道自己长着那样一张英俊的容颜,便不会这般抗拒了吧。
可这张面具,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透过面具,让冰冷的金属在她唇上轻触。
阿九,再等等。
等他杀了谢方怀,除掉一切有可能伤害他们的人,摆脱姓谢命运。
等他不再背负仇恨,也不会面临活尸的威胁时,他会干干净净、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小阿九。
谢宴心中道:等我向世人摘下面具那天,会给你堂堂正正的一吻。
谢宴在疾青山练完明镜心法第七重境,便回奈何府去取剩下那两卷。
明镜心法藏于谢侯府的活尸墓中,从魍山陵行船,直通活尸墓。
他在谢绝辞的墓中拿到两卷经书,回程经过魍山陵,忽然想起一事。
这两年阿九做杀手,不知攒了多少银子。
她太出色了,应已是奈何府最富有的门徒了吧。
他找到记忆中她藏银子的地方,挖开上面覆着的土壤。
那只陈旧的布袋子,软趴趴地躺在坑里。
他拿出布袋,轻飘飘的重量告知他,陆九已经取走了里面积蓄的银子。
正如两年前她离开时那样,带走所有。
他胸腔里压抑着的东西,不知道是悲凉,还是失望。不论是何物,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胸口。
非要离开么?
不没人能违反他的意思。
这世上只有他谢无咎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他黑着脸回到疾青山,陆九听到他的步伐,通过他步伐的声音,她就断定出他心情不好。
她像只猫悄悄往外爬,被他一把抓住,扔在案几上。
她早已习惯被宗主像这样对待。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知道了疾青盟会的事,等宗主出战那天,就是她彻底摆脱他的日子。
谢宴这次要得格外的狠,甚至不等她分泌出滑液,便闯入干涩的甬道里。
陆九试图转移注意力,可是太疼了。
他的阳物牵出血丝,陆九疼得发抖。
她因为打算要离开,所以并不似往常在疾青山那样温顺。
她的眼神露出了深深的恨意。
她才不会喊疼。
很快,她就是自由的阿九了,她不是谁的下属,不是谁的奴隶,不必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
谢宴知道,留不住了。
她不是那只隼鸟,也不是奈何府里那些背负深仇大恨的门徒。
你可以驯化一只隼,可以驯服一个人,但是你无法抓住山野的风,无法留住流淌的水。
他将阳精泄出后,无力地压在她身上。
他双臂将她抱住,用了前所未有的力气。
可惜他的身体无法化作牢笼,囚住她。
不是不能放她走,只是只是舍不得。
几日后,他写下一张生死符。
奈何府的门徒,若要执行危险的任务,宗主就会写下一张生死符,挂在奈何府后山的树上。
能活着回来,就由他们亲手取下生死符,那张生死符会变成他们的勋章。
若不能或者回来,生死符就会永远挂在那棵树上。
陆九是只属于他的武修,严格来说,不算入奈何府编制中,因此,这些年一直未替她易名。
她也有正当的名字,叫阿九,只因为是家中第九个女儿罢了。
他早年为纪念父亲的别馆取名时,就取了四时行焉四字。
他以谢公子身份常居之地叫四时居,阿九的名字就叫作陆行焉。
陆九看着他在生死符上写完自己的生辰。
她也知道,陆九这两个字,还不配出现在生死符上。
这时,宗主的声音传来:“陆行焉。”她双目微颤。
陆行焉。
“陆行焉?”
这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
她心中五味杂陈。
奈何府里行字辈的师兄师姐,都是武林名门出身,或是为奈何府立过大功的。
她只是个屠户的女儿。
“阿九,我要你替我出战疾青盟会,待你一战成名,才配得上拥有陆行焉这个名字。”
他的手指轻扣在陆行焉的生死符上。
“多谢宗主赏识。”
她跪下,声音激动地说。
谢宴看到了她眼里的光。
能与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对战,是一个习武之人莫大的荣幸。
不论胜负,她都会被江湖铭记。
“起来吧。”他淡漠地说,“你不必谢我,我说过,一把磨了七年的刀,要尽到最大的价值。”
陆九起身,默默站在一旁。
谢宴站起来,发觉她的身高还只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她还是个稚气的孩子,能赢吗?
不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若她会输,他就不会让她去了。
“阿九,等你回来,我会把最好的刀留给你。”
陆九点点头:“阿九不会给奈何府丢脸的。”
他抬起陆九下巴,想要吻她,可最后,只是用拇指抚摸着她红润的嘴唇。
他摩挲的动作很轻柔,指腹的触感,好似比她的唇瓣还要柔软。
他从未真正地亲吻过她。
宗主不喜欢用武器,因此,他的指腹没有一般习武之人会有的厚茧,他有一双公子般的手。
陆九最后一次好奇起来。
这双手的主人,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庞?
带着这样一张面具,很辛苦吧。
谢宴当夜离开疾青山,这是陆九扬名的一场战役,他放手让她自己备战。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奈何府,等你亲手摘下你的生死符。”
而陆九,依然只是淡淡的回一声“嗯”。
陆九在疾青盟会一战成名,一夜风雪后,江湖传遍她的名字。
有人颂扬她,有人诋毁她,但是再无人见到她的踪迹。
她的生死符,始终挂在奈何府后山的那棵榕树上。
半年后,谢宴在谢侯府行冠礼,谢方怀为他授冠,江湖众名门正派皆出席了他的冠利。
席间有人提起半年前九大门派掌门人被奈何府人诛杀一事,谢方怀用三言两语就简单平息了他们的愤怒。
诸宾客散去,谢方怀教训道:“往后你好好练功,再不可轻举妄为!”
自从谢宴兼任奈何府宗主以来,谢方怀很少跟他说重话。
因陆九盗走了明镜心法,谢宴无法再向上多练一层,他日夜都坠入心魔之中。
谢方怀担忧他身体,劝他多练些正气的心法,他并不听劝,反而讽刺:“也不知当初是谁将我送入活尸墓让我练那些邪门的东西的。”
若不是谢家人命运如此,谢方怀也不会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入活尸墓。
“无咎,你已经到了及冠之年,应当稳重一些。”
谢宴最听不得谢方怀一副父亲的语气教导自己,他将脚下矮凳踢翻,谢方怀见他在自己面前动粗,易动了怒。
可一想起他从小到大所背负的,很快便心软。
只要谢宴有能力保护他自己,保护谢侯,保护他的兄长,其它就都由着他吧。
谢宴当天回奈何府,后山树上的生死符又少了几张。
那个写着陆行焉三个字的,仍挂在树上,大风一吹,它就使劲地晃动。
它躁动地晃来晃去,好像它的主人很快就要来将它取下了。
起风了,他又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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