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独自枕在天上,整片夜幕都是点缀着银辉的空床。
此时此刻,喧嚣了一阵日的狼营迎来了难得的沉寂。远远看去,整片笼罩在暗影之中的建筑群仿佛一头匍匐在废土之上的凶兽。
天色暗下来之后,这头凶兽便打一会儿吨。等到第二天,血腥的太阳再一次将它唤醒,它便又睁开那肮脏而浑浊的眼睛,磨尖那猎物的血液与软弱所铸成的尖牙,去到苟延残喘的废墟中去,像吃扇贝一样捕食那些龟缩在钢筋水泥庇护所当中的猎物们,再将他们当中的一些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头凶兽的膨胀,是一个人与一群人共同释放的癫狂。
大牢值班的小混混们轮岗了。离开的时候,他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着今天刚刚开过的那顿荤——有个搭错了筋的贱民,居然密谋想造反!
其实对于这些品尝过血淋淋的大餐的暴徒来说,他们倒希望这种事情可以多发生一些,这样还能多饱几次口福呢。
与牢门外的花天酒地不同,那白炽灯肆虐的奢光,一缕都透不进阴暗,潮湿,寒冷的牢内。秦默便一个人独自龟缩在狱中的一角,闭着眼睛,尽量减少说话——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早上。
可是,即使他已经被饿得瘦骨嶙峋,脸也被整个瘦脱了相,隐约勾勒出枯黄面皮下的颧骨;黑色的皮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了去,身上剩下的只有一块粗布织成的用于简单遮盖的衬衣……
那火红的鸡冠却仍高高地矗立着,仿佛战士死后扎进地里的仍不愿倒下的军旗。他的面容也很镇定,丝毫没有任何恐惧,迷茫,绝望……仿佛自己不是身处狱中的囚犯,而是在中军大帐中坐镇三军的统帅。
与他同一牢房的其他八九个囚犯有意识地聚在一起,将他孤立出来。看向他的目光有敬畏,有幽怨,有仇恨,也有幸灾乐祸……
“喂,开饭了。”
而当牢外推车吱呀作响的声音愈发清晰时,这些眼神又全部转化成了不约而同的极致兴奋——人类对于生存资料本能的极度渴求。
被一股脑撒进牢房内的只是一些像饲料一样的方便面渣和其他什么垃圾所搅和成的混合物而已,恐怕比起十九世纪俄国农奴所吃的面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饭渣和牢内地上的脏水混搅在一起,又显得像是池塘底挖出的烂泥……
可即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被迅速地一抢而光。这些被饿得前心贴后心的囚犯们争先恐后地伏在地上舔着,啃咬着,把微不足道的食物与满地污水一同吃进肚子里……
“吃,吃死你们,和猪一样。”负责运送食物的看守不屑地冲牢内吐了一口痰,对这些昔日曾是“兄弟”的家伙毫不客气。那口痰落在满地食物渣里,也不知道被谁一股脑地吃进了腹中……
比起一群人畜生一般的吃相,独自靠在墙角,对面前的食物毫无波澜的秦默就显得极其另类。
“哟,秦默,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嘛?”
那守卫阴阳怪气地笑了。其他吃了饭的小混混也将沾满了污水的脸抬起,齐刷刷地看向他。
秦默睁开了眼,即使已是面黄肌瘦,那双缠绕着血丝的瞳却依旧如同刀锋,让所有曾目睹过这双眼的人都发自灵魂地颤抖。
“秦默不是你能叫的。”
“他说啥?”
“哈哈哈哈!”
这下,所有牢中的小混混都一哄堂地全笑了起来。
在这癫狂的笑声所编织出的浪潮之中,秦默巍然不动,只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将自己包围的重重目光,一如七年前的那天一样。
“哗——”
突然地,推送食物的小混混扬起脚来,将过道上浅洼中所积的脏水全都踢在秦默身上。
“吱呀——”
牢门被打开了。守卫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电棍,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冲他走来。
其他囚犯很识趣地避让开了——守卫可以随便打死囚犯,这是狼组不成文的规矩。
“我说,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啊。”
他行至秦默跟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队长吗?别做梦了!”
他大喝道,旋即掏出电棍,冲秦默刺去。然而,秦默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即使是两天没吃上饭也远比常人要敏捷得多。见呼啸着电火花的电棒冲自己面门捅来,秦默迅速弯腰闪开,然后又是一个箭步冲进守卫的臂展之内,以迅雷之势一拳击在他的下颚上。
守卫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被打得晕乎乎的。若不是两日的饥饿极大削弱了秦默的战斗力,这一拳足够将他当场打得重度昏厥了。
缓过神来的守卫,双目中喷射出狠毒的目光。
“你,还有你,戴上这两副手套给我把他按住!”
“你们干……”
秦默还未来得及抵抗,最靠近他的两个混混便一人擒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按在墙壁上。换作平时,这两个人甚至根本无法对秦默产生任何威胁,可是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施加给别人的残暴与压迫,此刻又加倍地奉还给秦默本人。
守卫瞄准那攥成一团的拳头,又一次开启了电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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