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里的氛围与清宁宫截然不同,若说后者是一方古老肃穆的静堂,那么前者就是一处色彩鲜明的桃源。
一入殿内,还不及行礼问安,皇后就带着笑容走上前,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屏风前坐下,道:“今儿天气这么热,你还来我这里,实在是有心了。快坐下来,喝点凉茶,去去暑气。”
阮问颖也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劳舅母挂念,外甥女不热。”
虽则从阮家论,皇后是她的姑母,但既然对方已经嫁入皇家,她的母亲又是安平长公主,她自当从皇家论,唤其舅母。
“胡说。”皇后假意轻嗔,拿帕子给她擦汗,“瞧你,额头上的细汗都出来了,还说不热。都说了,在舅母跟前不要讲那些客套话,自家人之间用不着这么讲究。”
“是。”阮问颖从善如流地改口,弯起眉眼卖巧,“我想喝上回在舅母这喝到的荷粉莲子汤,不知燕姑姑今日可有备下?”
“怎么不会。”皇后笑答,“你燕姑姑知道你要来,一早就去给你煮汤了。不过这汤需得在餐后饮用,等你用完午膳才会端出来给你,现下就先委屈你喝点凉茶吧。”言下之意,就是准备留她用午膳。
阮问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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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惊讶,她来长生殿请安,十次里有七次会被留下用膳,里头又有五次会遇上陛下或杨世醒。所以每每出府入宫,她都会做好吩咐,如果过了隅中还不回来,就不用给她留饭了。
她接过宫女呈上的凉茶,俏颜笑道:“颖丫头多谢舅母。”
皇后含笑应首,用碧玉签子签了一块糕点到她跟前的碟中:“这是你表哥方才让人送来的,味道很是不错,你也尝尝看。”
这可真是巧了,她才在太后那里用了一块点心,现在就又要用一块,还都是杨世醒送来的。
阮问颖拿起糕点端详,见其通体碧绿,和太后那里的点心一样精致,但一眼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便试着咬了一口,果然差距立显。
太后那儿的点心虽然味道适中,挑不出错,但也没什么亮点,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唯一的优点是口感绵密,皮馅软烂,很适合给老人家食用。
皇后这里的糕点就不同了,松软细腻、入口即化不说,还带着凉丝丝的甜,有一股沁凉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一品就知道是花费了大心思的。
阮问颖只是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糕点。
她在心里想,幸好太后看皇后不顺眼,从来不曾往长生殿坐坐,要不然,只消尝一尝这糕点,就能证实杨世醒对其是真的敷衍了。
“如何?”皇后笑着询问。
她回以乖巧一笑:“味道的确不错,表哥当真心思灵巧,对舅母孝顺至极。”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他算什么灵巧,不过随口吩咐一声,真正该夸的是他宫里的厨子,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点心来,不比陛下的御厨差了。”
旁边的燕姑姑上前凑趣:“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陛下把张御厨赏给了小殿下,说不得这糕点就出自张御厨之手。”
“竟有这事?”皇后惊诧,“好端端的,陛下怎么给他赏了一个厨子?”
燕姑姑道:“听说是小殿下主动向陛下讨的,说是吃腻了含凉殿里几个厨子的手艺,想换换口味。”
皇后微蹙黛眉:“他也真是胡闹,宫里有御膳房,他想吃什么没有,非要把厨子讨过去?”
“小殿下年纪轻,一时起了兴头,也可以理解。”燕姑姑笑着分辩,“且陛下前回也说了,喜欢的就是他这份少年人的朝气,殿下不用担心。”
皇后叹气:“我就是觉得陛下太宠他了,要什么给什么,天底下哪有这样教养孩子的?让别的皇子公主看了,心里该怎么想?”
燕姑姑轻劝:“殿下。”
阮问颖在旁听着,适时地开口道:“燕姑姑说得对,舅母莫要担心。舅舅统御四海,英明神武,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教养表哥?一定心中有数。”
“而且外甥女觉得,表哥此举也算不得胡闹。他一向陛下讨要御厨,就给舅母送了份这样别出心裁的糕点过来,说不定目的正在于此呢?表哥行事,素来都是有分寸的。”
皇后露出一个无奈中混合着贴心的笑:“好,我知道了。你们这一个两个劝慰的,倒显得我多想多思、对醒儿苛刻以待了。”
“哪有。”阮问颖神情俏皮,“常言道,父母为子女计深远。舅母自然是要为表哥多想想的,而外甥女和燕姑姑呢,则负责给舅母排忧解难。是谓各司其职。”
皇后掩唇:“你呀……”
不久,有宫人通禀,太子侧妃带着皇长孙前来请安。
太子今年二十有三,早已成亲生子,却迟迟没有娶妻,如今长子都已六岁,太子妃一位却还空悬着。
宫中对此多有流言,有说太子不想娶妻的,也有说陛下无法择定太子妃人选的,更有甚者,还传太子不宜娶妻或心仪之人不堪为妻的,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
阮问颖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毕竟妻妾只在名分上有差别,对于男人来说都一样,而太子东宫中的侧妃、良娣、孺人都有,就缺一名正妃,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因为感情方面的问题。
唯一的理由,就是陛下不希望太子借妻族增长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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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来动摇杨世醒的根基。
不过这理由也有些站不住脚,历朝历代的太子妃不全是出自高门大户,陛下大可以像皇子三师一样,随便指一名祖上有功但家族实力平平的贵女嫁给太子,长安城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家。
说是皇后存着这种心思,倒还有几分道理。
当然了,阮问颖是绝对不会这么认为的,她的这位舅母是当之无愧的一国之后,道德品行皆为楷模,“母仪天下”这四个字不是白说的。
宫里也没有人敢传皇后的流言,一是不敢触怒陛下,二是皇后秉性温婉,端赖柔嘉,对宫人十分的怜悯体恤,深受众人爱戴,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流言自然不会传到她的身上去。
“臣妾参见母后。”
“业儿见过皇祖母。”
太子侧妃领着皇长孙上前请安。
皇后端坐上首,含笑受了这礼:“都起来吧。”
阮问颖立在一旁,在太子侧妃起身之后与其相互见了一个平礼。
按照一般情况,她是不会见礼的,太子侧妃虽然有三品,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她身为镇国公与安平长公主之女,身上流着一半杨家的血,自然不可与之同论。
幼时她在宫中走动,见到陛下的宠妃,向其行礼问了一声安,就被母亲当着对方的面训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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