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姐姐,你好厉害啊。”
珠珠低下头,就见小九抓着手仰起脑袋崇拜望着她,像仰望着世上最厉害的的大英雄。
珠珠抬起另一只胳膊,摸了摸她的小牛角辫啾啾,问:“经常会有人来闹事吗。”
小九摇了摇头,说起这种事就有超出年纪的老成:“没有,钟姐姐每次都给衙门很多打点,公子也名声在外,公然来楼里闹事的人不多,一年也就两三次,多是喝多了的醉汉跑来说浑话闹事。”
珠珠顿了顿,公然闹事的人不多,所以暗地里议论清平楼和裴公子的人也不会少?
想想也是,那位裴公子名声再大再清贵,也没有功名,珠珠这些日子也对人间多一些了解,在这人间简直不当官的没人权,而且裴公子的身世不好,就像一张白纸上的黑点,别人要是嫉恨他,找不到其他缺点,就居高临下拼命踩着这点去骂,恨不得把他踩到泥地里。
珠珠很明白这点,当年她很小时候在长安学宫里就见过别人这么骂燕煜,虽然燕煜是个傻叉,但那些下三滥的小人珠珠更瞧不起,那些王八东西狰狞得意的嘴脸她现在都记得,天上天下都一样。
过了会儿钟姑娘回来,她眼眶微红,复杂又激动地看着珠珠,半响下定决心正要说什么,珠珠就说:“刚才楼外面好像还有人盯着。”
钟姑娘是激动珠珠居然这么有本事,但她本能觉得珠珠年纪小又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外露,正想劝说珠珠以后低调一点,就听珠珠这句话,脸色顿时大变:“什么?”
“他们身上的气息和普通人不一样。”珠珠思考着符玉刚才说的新概念:“他们大概是…会武艺,是江湖人?”
钟姑娘神色顿时仓惶起来,攥紧帕子急得踱步:“我说怎么这些日子…不对…这怎么…这恐怕就是冲着公子来的。”
珠珠看出来不对,皱眉说:“他们为什么和裴公子过不去?裴公子得罪过什么人?”能慈济这一座清平楼的裴公子,珠珠很难想象这样善心的好人会得罪谁。
钟姑娘眼眶湿润,几乎哽咽出来,苦笑道:“这世道复杂,公子名望在外,可清贵名声能挡住正直的好人,又怎么挡住一些有权有势心怀恶意的恶徒?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想借公子去攀那些富贵人家的高枝,公子品行高洁,不愿掺合进那些事里,不愿收礼也不愿做那些攀附之事,挡了那些人的荣华路,这必定是有人怀恨在心……”
珠珠抿了抿嘴巴,又有窥视的江湖势力,听这情形,在官府里还有不知道什么仇家
——这裴公子怎么这么倒霉呢?
珠珠想了想说:“我想去见一见裴公子可以吗?”
钟姑娘眼中含泪,摇头道:“珠妹妹,你帮了咱们楼子按理怎么都该答应你,但公子现在病得厉害,缠绵病榻,公子病时素来不见客,过些日子才行。”
珠珠还以为刚才是钟姑娘应付那些凶徒的托词,没想到裴公子真病得如此厉害。
珠珠脑海仿佛又想起那段清苦的禅香。
珠珠下意识问:“他生什么病?”
“我也说不明白,找了许多大夫也说不清,只说是公子胎里带的一段热毒,少年时没好好将养,如今病得愈发重了,每逢春秋换季的时候,几乎要去半条命,除了裴禹几个半大小子在身边伺候汤水,我们都不敢去打扰。”钟姑娘说着说着,忍不住哭出来:“老天没眼,公子菩萨那样的人,怎忍心看他命苦。”
珠珠听得心都酸了。
珠珠回到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思来想去,爬到床角把她的小布包翻开,拿出本命剑旁边的桃花枝。
这枝桃花是还在九重天的时候,阿蚌悄悄从吴越取回来的,是那位神秘的南楼侯留给她找新老婆用的礼物。
桃花枝上别着六七朵花,花苞都合拢着,据说找到她有缘人的时候会绽开。
符玉说:“你想拿它去给那位裴公子治病吗?”
“嗯。”珠珠说:“这是神州大地的灵物,对凡人大概是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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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子救了她,把她带回这清平楼养伤,就凭这个恩情,珠珠也愿意倾力给他治病。
六七朵也是开,一朵也是开,只要留一朵就够了,其他几朵都可以用掉。
不过珠珠也吃不准这桃花能不能治病,或者说凡人的躯体能不能承受的住桃花的灵力,这东西不能交给钟姑娘她们转交。
珠珠想了想,决定亲自走一趟,看一看那位裴公子的情况再给他试试喂。
符玉默默瞧着她,却忽然小声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对人家裴公子感兴趣?”
珠珠眼神一下飘忽了,羞恼道:“什么呀,我这不是还人家的恩情,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符玉心想,就是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要不你脑子里怎么总回想人家身上那股禅香气。
小臭鸟的审美非常耿直直白,喜欢温柔温和、脾气好的、漂亮的,再如果有那么点像她娘亲的气度,就是十倍加分项!那位裴公子还没看见脸,但传闻已经完全符合,更甚者还是个有大善心的菩萨人,简直全在小臭鸟的好球区疯狂蹦迪。
尤其那点香气,看给这小臭鸟馋成什么样,真魂牵梦萦似的,恨不得火急火燎好奇想去看看人家什么模样,那裴公子但凡不是丑得丑绝人寰,这小鸟八成是要心动的。
符玉想叹气,好多话到嘴边,到最后也全化作轻柔嘱咐:“你等天光落了再去,动静小点,别把楼里的人吓坏了,也别把自己伤口再弄裂了。”
小王八鸟小鸡啄米点头,翘首望着窗外,等金乌西坠、天色半黑,整个人一下支棱起来,兴奋就从窗边跳出去。
天幕昏暗,清平楼已经点起灯笼,最后面有片竹林树丛遮掩的院子,伫立着一座简素典雅的二层小楼。
钟姑娘说过,裴公子喜好清静,这就是他在后院独住的梵华楼。
珠珠隼鸟一样轻巧跃进院子里,沿着竹林丛走几步,就忽然听见琴声。
珠珠倏然愣了一下,步子停住,怔怔抬起头。
散音沉远,泛音清冷,苍白尾指压弦序轻轻一松,像松碎一地月色,泛出入骨的清华与温泰。
灯笼光绰,月色如凉,笼过二楼围栏高台披外衣抚琴的青年郎君,长发披身,那头发黑得像墨,发丝又细得像缎子的丝。
落在腰间的发尾在晚风中轻轻悠扬,他垂着眼帘,萦绕的病色与清冷几乎攀着他的皮骨并生。
“……”
珠珠仰着脑袋,呆呆看着他。
像山里的妖鬼遇见了神佛,凡间耀武扬威的大凶兽正见到刚下凡的圣洁美丽佛陀。
珠珠的脑子转不动了,唯有心在砰砰跳,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她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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