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雾气贴绕楼体玻璃，浓白一片，抬眼望去，窗外天地都融成灰蒙蒙的颜色。

安度睡意全无，一手撑着脸，一手无名指按着鼠标右键，在电脑桌面上把图标按各类排序方式排了个遍，又重复点选着刷新。

深重的夜没能掩住陈沧的焦急，他离开时背影匆匆，和图标闪现的光一起落在她眼底，化成隐黯的忧虑。

她坐直，捋起一小簇头发，发尾略有干燥地散开。安度打开抽屉找剪刀，瞥见遗留的药品泡罩包装，忽地想起自己已经停药很久。

只剩两颗挂在药板，安度手指顶破铝箔纸，药片倒进手心，正想往嘴里送，耳边又忽远忽近响起陈沧的叮嘱，她顿了顿，还是把药片用纸巾包起扔进了垃圾篓。

是药三分毒，既然精神状态没有变得糟糕，没必要再吃。

修去几根分叉的发梢，又百无聊赖撕开发叉，烦乱心绪却未因解压的举动平复，安度叹气，隐约找到令她心闷的源头。

或许工作能让人平静。

将用户留存率与流水的大数据表格粗略浏览一番，安度捏了捏眉心，bug事件影响深远，要恢复巅峰状态任重道远。光她看到的，陈沧被雷盛总裁私下传唤都有两次，想必压力极大，现在家里又有事……

她关了文件。

陈沧、陈沧、陈沧……短短数小时，这个名字流转心脑，占据五感。

食指与拇指捏着手机转了两圈，安度点开和陈沧的对话框，正打着字，聊天窗口跳出几个字：“回去睡。”

安度嘴角不自觉翘起，将输入框里的话补了个问号发过去：“你顺利吗？”

他回：“还好。”

安度猜他在忙，便没再去信。

她起身活动僵掉的四肢，正做两个八拍的侧身下腰和高抬腿，陈沧的房卡从口袋掉出。

她“哎哟”一声拾起，在外套上擦了擦，对着头顶的光源举起观察，素净的白卡印着雷盛的大楼俯瞰图。安度手指摩挲卡的边缘，表情变得松柔。

她把它放在随身背包里最隐秘的小袋，拉紧拉链，像藏住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

这日申了调休，安度回家梳洗干爽，放弃了要熬到晚上的计划，直接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下。

再醒来是晚上23点59分，眼见日期跳成1月10日，安度骨碌一下爬起来。

她不加思考打下“生日快乐”发出，窗口满屏掉落生日蛋糕。安度凝着蛋糕全掉完，想了想又选择撤回。

她打开设置朋友权限，将陈沧从“什么都不许看”的分组放出。

略有别扭地做完这些，她切换聊天软件。

钙奶头像是彩色的，好不容易逮住她在线，安度急忙发起邀约：“钙奶，面基嘛？我们去逛街怎么样？我要给一个朋友买生日礼物，你有空陪我一起不？”

钙奶没回音，安度继续：“还有之前说过的，广卅接稿的钱打你卡上，我们见面说？”

安度下地接温水润喉，再查看时钙奶已经下线，但依旧没回复留言。

她举着水杯趿拉拖鞋在房间里踱步，似乎是从上次游乐场考察后钙奶与她联系便趋近于无。

友谊向来容易因为工作繁忙，圈子不同而冷淡，何况是没有见过面的网友。安度可惜地轻叹，策划再找一个契机与钙奶见面。

正想着，意外地接到一个来自加拿大的FaceTime来电。

“学姐。”韩楠开朗地打招呼，那边是正午，背景天空湛蓝，阳光大盛，照得屋顶的积雪泛出刺眼的白。

安度眯眼，“韩楠，你那太亮了。”

韩楠走到室内背光处，清俊帅气的脸清晰地占满整个手机屏幕，他笑：“吵到你了吗？这时候不是你的睡觉时间吧？”

“黑白颠倒，我刚醒。”安度在餐桌前坐下，找了个纸巾盒固定手机，调整角度后，她问：“你怎么样？在户外玩？腿……没事吗？”

他们将近一年没见，上一次她到加拿大看望他，韩楠还拄着拐杖，虽然用得熟练，但到底行动不便——完全是因为当年救她所致。

内疚未散，由心浮上脸，安度温和地冲他笑。

韩楠道：“我早没事了，好得很。”他把镜头往下拍，“看到没？现在不用拐杖了。”

安度柔声问：“走路，跑步，也没问题？”

“没问题！”韩楠当真走跑跳起来，景色剧烈地晃糊。

“好了好了！”安度失笑，“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下周才回来吧？”

“是，裴大哥把我行程都安排好了。”韩楠停下，抹了把脸，了然地问：“最近《妖鬼记》是不是出了大事？”

“你在海外也知道？”安度讶异。

“我当然要了解我即将接手的工作内容，你们最近是不是焦头烂额？”韩楠自信满满，又卖了个关子，“学姐，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安度挑眉，“是什么？”

韩楠朗声大笑，“你会满意的，下周你就会知道。”接着他道：“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重得泪沟都出现喽，丑死了！这样下去打十针玻尿酸都回不来，唉~仙女容颜不复返啊！”

安度立刻摸上脸，指尖自眼角向下顺，“丑什么丑？！”她拇指盖住摄像头，“丑就关视频！”

“别，我开玩笑的！”韩楠将着急演得认真，假装懊悔地拍一下自己的脸，“别关啊，你最美！瞧我这嘴！”

安度被逗笑，“你还是这么皮！什么泪沟玻尿酸你都知道？要转型当妇女之友？”

韩楠露出一口白牙，面庞比身后的雪还干净。

他正容温柔道：“‘礼物’要过一阵才能收到效果，你不要因为工作的事熬坏身体，一切向前看。”

“好，”安度也笑，“我拭目以待。”

同韩楠打诨插科一会，安度心底松快不少，再灌一盒牛奶后安然补眠。

*

约不到钙奶出谋划策，商场刚开门不久安度就早早抵达。

这时间人虽少，吊灯与商铺射灯皆敬业地亮着，商品琳琅满目，陈列在玻璃橱窗。

安度闲闲地从一层奢侈品浏览，看中一只精美的腕表。深蓝的内盘，皮质表带，是简约低调的款式，冷淡，但柔和。

她莫名地觉得这表的气质很适合陈沧。

售货员笑脸相迎，“小姐，是要给男朋友选手表吗？”

“呃……”安度正犹豫着要回答不是，售货员已经麻利地将手表从橱窗里取出，托在她眼下，推销道：“一‘表’心仪，表是很好的礼物喔，表示时刻在你身边，预示一辈子不分离，这款呢还有配套的情侣女款……”

“……”安度尴尬地笑着打断，“你们的文案写得很好，不过我不是要送给男朋友。”她往外指了指，道：“我再去别处看看。”

售货员职业修养很好地冲她微笑点头，“欢迎小姐再次光临。”

*

走走停停，时间流得极快，转眼就是中午，商场热闹起来，扶手电梯载着人群上上下下。

安度日常多是网购，许久没有出门逛街，走马观花两个小时，腿脚酸软地休耕。

“废。”她坐在休憩区捶腿，唾弃自己体力差，盯着手中仅一个购物袋。

刚才路过男装楼层，想到陈沧经常穿深灰或黑色的大衣，整个人经常显得又冷又沉，见到一件暖驼色裁剪流畅的大衣，没多加思索就让售货员包起来。

价格接近五位数。

当时售货员开心地夸她眼光好，又问她需要什么尺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