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浔塘,薄云半掩弯月,星光疏落遥阔。
古镇两岸灯笼四张,柔暖的橙红灯光入了河水,梦幻而艳丽。白日的古时造景没撤去,商业与情怀在这方石板路交织。
简易用过晚餐,安度和陈沧在古街踱逛消食。
陈沧的话暗意不明,安度沉溺柔吻,思绪却清明,气他总是语道一半,像告知一个文文莫莫的答案却要她反推题干。带了心事,便不怎么同他搭话。
还是那条巷子,两人游浸在朦胧的光晕里,因走得磨缓,像没有尽头。
陈沧离她不远不近,和她无目标又有情绪的步速一致,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偶尔安度故意朝他做一个狠狠的鬼脸,总对上他从容淡笑的神情,像看一个胡闹的小孩。
拳头打在棉花上,左右也撬不开他严防死守的嘴,三五次后安度败下阵。
她指指前方一家装潢古典的美妆店铺,道:“国风红妆,和游戏里千人千面的捏脸玩法合作,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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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店员都忙着给入店挑选化妆品的女生试妆,腾不出空招待安度,抱歉道:“小姐我们一会就来。”
安度不介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看就好。
店铺实如其名,口红叫口脂,散粉叫傅粉,商品从命名到包装都透着古风的历史感。
安度并不缺化妆品,只当探奇,拿起一支花钿笔往额头比划。
她美术基础扎实,大致想象了花型后,取来旁的膏脂准备下笔。
直径很细的勾线毛笔沾染朱色颜料,手刚举起,安度自小镜中看到立在一旁,含笑看她的陈沧,忽然改了主意。
笔尖在额头点一颗红点,手指轻颤着往旁一拉,一道不算美观的痕迹便留在皮肤上。
“呀,手残,不会画。”安度像在自语,音量控制在陈沧刚好能听到大小。
陈沧搬动旁的椅子,和她相对坐下,一手自觉拿过她手中的笔,一手捏捏她微昂的下巴,扬唇道:“想要我帮你画就直说。”
安度挪了挪椅子,稍抻脖子,脸凑得离他更近,“我没,你自己要帮。”
她闭眼等他下笔,说妆面要求:“要桃花,谢谢。”
陈沧轻笑了声,收拢宽袖,在她眉心提笔作画。
柔软的毛尖游走,覆住她勾出的歪线,一朵五瓣桃花初初成型。
笔的毛质触感轻轻痒痒,扫着她的皮肤,也扫着她的心。
安度偷缓掀开眼皮,他神容专注,凝着她额心,很精细的活,陈沧做起来很轻松,笔触极稳。
弯钩回收,陈沧放笔,微垂眸,目光和她对上,他笑,“好了。”
安度拿起镜子左右偏脸,调整角度照看,花钿精致对称。今天她没化妆,单一个花钿,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安度眨眨眼,抿笑点点自己的眉尾,还没说话,陈沧已经开口:“眉笔给我。”
忙完的店员听见这句,连忙递上一支,欣赏着夸道:“男生给女生画眉,夫妻恩爱。”
一天下来,从褚秀芳到月老,再到现在的店员,所有人都把他们当作一对,只是他们都明白,服装或动作皆虚假扮演。
或是享受,或是折磨,安度眉间微蹙,不愿再听一次次的身份提醒。
正想澄清,陈沧动作比她快,唇贴着她耳朵低道:“下午才三拜,别想否认。”
安度神容赧然,“你知道是假的。”
陈沧置若罔闻,抬手为她眉毛添色,佻然笑笑:“什么都做过了,画个眉而已,脸红什么?”
古有张敞画眉,“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陈沧和她的确有“过于画眉”的“私”,却不是“夫妇”。
他比她更擅长游刃暧昧,进退自如,但明明言语调谑,神情和举止却总是认真。
闹市车水马龙,衬她心乱无绪。安度余光看看时间,突然握停他手腕,道:“跟我来。”
她把花钿笔和眉笔都买下,让店员送到旅店,刻不容缓地扯着陈沧向下一个地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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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街的背面是浔塘镇有名的赏花小苑,桃李盛开,溪水缓动。
河渠边已聚集不少玩家,或站或坐在嶙峋巨石上,仿文人墨客曲水流觞,诗酒唱酬的雅兴,以茶代酒,上流放置茶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茶。
茶又名不夜侯,取广结友邻,夜谈到天明之意。
笑谈与碰杯声不绝,花朝节的重头活动才刚刚开始。
安度拉着陈沧一路小跑,轻喘气道:“还好赶上了。”
陈沧朝四周看看,他们站在一棵临水繁盛的桃树下,拉灯缠绕树枝,在夜色中盈盈发亮,异常醒目——是模拟游戏里,用以许愿的“三生树”。
陈沧笑她太急,“策划案里看过,景又不会动。”
安度顺了气,得意地昂起下巴,“你一会别眨眼。”
*
所有灯光忽地同时消失,小镇陷入昏暗,人群中齐声发出一阵意外的嘘声,不明状况,攒动后趋于安静。
陈沧亦不清突发的停电,下意识将她手心握紧。
安度回牵他,心中兀自默念五秒倒计时。
磅礴悠远的音乐乍然响起,有人指着天空大声喊道:“看那!”
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徐徐升天,灯火缀于染墨的夜幕,镇上的灯也次第复明,多色花灯顺水往来流转,澈净的水面光影随波起伏,恍入幻梦之境。
旁的女孩兴奋地和同伴高叹:“来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个可以看,这是哪个土豪给他情缘弄的吧!”
安度侧眼,偏头对陈沧道:“元旦的千盏灯,你提前让我看的,我都记着,现在还你。”
谁说虚不可化实?不过事在人为。
不比白日昭明,借由蔓延天地的光晕,仍能看清陈沧忪愣神容,和眸底区别于火光的澄亮。
陈沧看了很久,久到大部分火苗消失在天际。
夜风四起,几片淡粉色花瓣扑簌跌落在安度的肩膀与头顶。
陈沧回神,面带浅笑,抬手摘去她发间花瓣,揶揄她:“借花献佛。”
花朝节活动方案中有一笔一万的预备费用,安度并没有标注明细,陈沧当时答应适度放权,批款时没有过问。
“我没动那笔,一万块钱可做不到。”安度指指往来游人手中的点心,为自己说明:“都当免费特供食品经费了,不信事后给你查账。”
她为他的猜测不满撇嘴,“而且,就算是顺水人情,也是非常用心的水好吗。”
陈沧默一会,定眼看她,问:“那情呢?用心吗?”
好像她的回答永远都不重要,陈沧不等她答,只让她别动,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入她发髻。
簪子是白玉质地,剔透精巧,几条银质流苏垂下,安度稍抬头,流苏碰撞,发出细小而悦耳的响声。
她看不到,仅是摸着,也能感知玉簪分量。
陈沧捏揉她耳朵,看她或是看首饰,点头道:“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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