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可曾有人推己及人,赏过他一口热饭?在他招人毒打的时候,可曾有人以己之心待人,手下留情?所以说,书上教的东西,都是为了教化人成为君子,可读书的人少,能被教化的人更少,由是君子少之又少。
对着现实,一无所有的他是不可能成为君子的,因为很少很少的人为真正做到推己及人,那些看着他受饥受冻,几乎没有人会担心他饿着,冻着,哪怕他死了,都不会有人会为他难过。他唯一的愿望是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所以以前爹教过他的君子之道,在生存面前,都成了无用之物。
肖拾禄换了个姓跟着崔福安成了崔拾禄,为着崔拾禄与谭淑婉的一片真心,他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由是有时候他也会问他们一些问题,期盼他信任的干爹干娘能给他一个方向。
“爹,为什么有时候做对了的人反而会被人说是做错了呢?为什么当大部分人都错了的时候,剩下的那些做对了的人就该迁就他们呢?”
崔福安先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是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欺负你了?”
崔拾禄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没有,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其实不算突然,他一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他的亲爹从前教给他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别人做对做错,他都应该坚守自己,做对的事。可是在外面流浪的生活让他开始怀疑爹说的话,有时候坚持正确的做法反而会被人嘲笑呢,严重的甚至会威胁生命,所以坚持对的做法真的是必须的吗?
他盯着崔福安,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可信的答案。崔福安本来想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可是他要是这样说来了,以后这个孩子岂不是也会成为那种不管对与错,只做被人认同的事?哪怕是犯罪!
想了想,崔福安才回道:“坚持正确做法的人自然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走错了路的人,可是这个世界常常是恃强凌弱的。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但是有什么事都不要怕,尽管去做对的,要是出事了,爹会替你担着。不过你总归有要长大的一天,到那时候,就没人能担得了你了,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多学点本事,等你有了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了,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有很多人走了错的路,但是只要你走了对的路,就会影响很多人跟你走上对的路,慢慢的,那些走错了路的人也会更正方向的。你不要做随波逐流的人,你要做的是,引领风向的人,只是做这种人,会有很大的风险,他可能会被人嫉妒,会被人辱骂攻击,所以你一定要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
崔拾禄听了崔福安的这段话,似乎有些领悟,他点了点头,对着崔福安咧了个笑脸道:“爹,我知道了。”
很多年后,崔拾禄长大成人了,他满怀一腔抱负,将妹妹交托给汪秋水,与爹娘告别,离开了福安居,去了远方闯荡。
第一年的春节,他两手空空地回了家,正好赶上了妹妹和汪秋水的婚礼。时隔一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众人无话不谈。崔拾禄兴致勃勃地向大家讲述他在外面见过的事情,可家人听了,半是赞许半是担忧。崔承恩劝哥哥以后别再出去了,就留在家里守着福安居,过安稳的生活,可崔拾禄并不听劝,国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愿意独享安乐,毅然决然地又一次下了南方。
第二年的春节,他带了一个女人回了家,看样子是个可爱的南方姑娘,她说话带着口音,但是听着有趣极了。她的脸蛋小小的,装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惹人喜欢。原以为崔拾禄这次带了个姑娘回家是打算留下来成婚的,没想到他带着这位南方姑娘见了爹娘,拜了堂成了亲,过完年没多久就又带着新婚妻子离开了家。大家伙儿还是没能劝得动他,就这样看着他又一次离开了他们。
第三年的春节,他没有回家,回家的是他那位南方的太太,听他太太说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回不了家。家里人并不知道崔拾禄在外面干什么,他们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
第四年的春节,崔拾禄也没有回家,他那位太太也没有音信,知道大年初二的早上,一个陌生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敲响了崔家的门,他们才知道,崔拾禄与他那位太太牺牲了,这个陌生男人怀中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崔拾禄嘱托他将这个孩子带过来,跟着孩子一起回家的还有他的一封信。
崔家的四个人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他们家最聪明最懂事最有抱负的那个人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呢?而崔拾禄留下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谭淑婉抱在怀里,睡得十分香甜。
崔福安年纪大了,看书信有些眼花,便让汪秋水来念崔拾禄托人带回家的那封信回家。汪秋水的年纪跟崔拾禄差不多大,两个人的声音是一样的爽朗洪亮,只是此刻多了份凄凉。众人听他念这封信,眼前立马就浮现出一腔热血舍小家为大家的崔拾禄伏在桌前写着予家书的画面,也许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也曾想到过他的家人在看这封信时的难过场面吧!
“不孝儿叩禀:爹、娘,孩儿不孝,今世恩情,恐来世才能报答。信纸太薄,不能道尽儿的谢意与愧疚,时间仓促,儿只能拣要紧事说一二,忘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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