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头同她道:“这是兴伯。”
她便向老汉笑一笑,唤了声“兴伯。”
兴伯抬首看了眼芸娘,裂开嘴,连说了两声“好”,眼中方涌上一点儿老泪,道:“夫人一定会极喜欢的。”
她心中一动,抬头往墓旁的碑上望去,但见竖起的石板上只简单的写了“阿离慈母殷氏之墓”。
没有名字,也没有身家背景。
兴伯早已准备了纸钱香烛。
他牵着她上前,拉着她跪在墓前,沉默着点燃了香烛和纸钱,一边遮着风雪看着纸钱燃尽,再磕过两个头,方揽着她的肩,对着墓碑低声道:“阿娘,这是芸娘,您的儿媳。”
雪花肆虐,遮掩了他眼中的泪,只有声音中带着点哽咽。仿佛到了阿娘身前,他还是当年那个几岁的孩子。
她有些动容,只紧紧握着他的手,同他一般对着墓碑道:“阿娘,我是芸娘,是您的儿媳,会替您照顾好他,再不同他置气。”
话毕,郑重其事再拜了两拜,他方带着她,冒着雪缓缓下山。
马车未往进城的方向而去,而是转向另一侧,跑进了无边无际的风雪里。
在这样一个原本该热闹的年节里,她真心诚意的为她的过往忏悔起来。
她想着,这些年不管多么漂泊流离,她是有家的。
阿娘在何处,家便在何处。
接着她成了亲,她又有了一个新家。同他组成的家。
她从来都是有主心骨的。
而他不是,他自小是孤独过来的。
他受皇命在外执行任务时,他随时都是危险的,一不留神就会死去,默默地死去。
他在京中时,他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他只有他那一座破碎的宅子,和为数不多的下人。
他从来都是孤寂的。
然而此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他在江宁监着筑堤坝那年,他哪怕只有三两日的歇息,他都要骑马半日,从乡下赶回城里,厚着脸皮赖在李家过年。
想来那时,他也只是贪恋那一丝儿家的暖意罢了。
车身颠簸,她紧紧的抱着他,万分愧疚道:“我那时不该总是出言赶你走,不该舍不得那些蹄髈和鸡腿,不该阻拦阿婆替你洗衣裳,不该喂你喝符水,不该将你临时居住的地址透露给旁的姑娘,不该……”
他静静的听她说着,直到她口干舌燥,他方缓缓的,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喂为夫喝符水这件事,为夫倒是第一回听到,你是不是该详细说上一回?”
她顿时后悔。
提什么老黄历呢?!真真是不打自招。
她不能说喝符水这事。后面还跟着他上吐下泻好几日的故事情节。
他的声音里有些揶揄,又有些冷意。他道:“为夫这些年,连旁人下的毒都没中过几回。你倒是说说,除了向我下过巴豆和软筋散,何时还喂我喝过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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