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的手指修长,如根根玉竹,五指一张,犹如一张网,正好将郁娇的小手,整个儿网住。
郁娇一愣,将手往回抽。
抽不动。
她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使力。
楚誉回头看她,见她倔强的鼓着小脸,眼含怒意望着他,两只杏眼睁圆,水盈盈的,甚是可人。
他的唇角不由得渐渐翘起。
“娇娇,到吃饭时间了,你不饿吗?”他见惯了林婉音高高在上的温婉大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淡然清冷,回眸一笑,倾国倾城,乍一见她小女儿十足的样子,心中狠狠一软。
十三岁时的林婉音,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努力去想,时间太久了,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她现在这一世的样子了。
郁娇。
楚誉望向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温柔了。
“你先放手。”郁娇见一只手抽不动,便用另一只手去掰,一根根手指地去掰楚誉的手指。
但是,楚誉的五根手指,却跟铁钳子似的,怎么掰也掰不开。
不仅掰不开,反而将她折腾出了一身汗,她恼恨地瞪他一眼。
她这番娇憨的样子,惹得楚誉莞尔一笑。
“我喜欢握着你的手。”楚誉握着她的手,转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她的手很小,很软,嗯,也很不安份,握得这么紧,她的手指头仍在一扭一扭地。
真是太调皮了。
“可是,……我不习惯。”郁娇被他拖着走。
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她仍然不习惯再去亲近一个男子。
尽管楚誉说,喜欢了前世的她很多年。
但这心理上,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起来。
“慢慢就习惯了,我说过,你要试着喜欢我。”他知道她被裴元志伤得太深,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她将自己包成了一只茧。
他愿意等着她,等她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郁娇愣了一瞬。
试着喜欢他?
她正努力着,可是……
这真的很难呢,她害怕再次付出全部,却换来一场欺骗。
虽然楚誉说,他不会骗她,可是,她还是害怕。
她不敢走出一步。
楚誉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忽然间,停了脚步。
“你喜欢海棠花?”他偏头过来,诧异地看向她。
他记得林婉音的她,不曾喜欢海棠花,她只喜欢桃花。
不仅在林府的后宅里遍种桃花树,还在她自己的闺房前,遍种桃花树,更将自己闺房的园子,取名为“落英园”,只因前朝一个诗人,写了句关于桃花林的诗,“忽逢桃花林……,落英缤纷……”,
郁娇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她新种的海棠树苗面前了。
“我只是,不喜欢桃花了而已。”郁娇涩然一笑,“我发现,除了桃花以外,还有不少美丽的花儿呢,牡丹,玉兰,海棠,芙蓉,嗯,荷花也好看,林府里有一片湖,里头种着些荷花,去年花开宜人,不知今年的长势怎样……”
“所以,娇娇。”楚誉伸过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这世间,不止桃花一种花儿,你试着看向其他的地方,会发现,有很多很好看的花。花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不要只盯着一个人看,那个人不好了,难道,世间的人,都不好了吗?”
郁娇抬头,正望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目光深遂无底,似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她懂他的意思。
“我……”她叹了叹,“你给我些时间。”
“好。”楚誉颔首,眸色亮了几分。
两人走进了屋里。
正屋的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两碗米饭,一碗莲子粥,一碗清粥。
而且,全都是荤菜。
都是她喜欢的。
郁娇记得,上回让霜月去酒楼订菜,霜月没去酒楼,而是去了誉亲王府,带回来的一桌子菜,也全是她爱吃的菜。
楚誉,连她前世爱吃什么,也记下了?
唉,这个人……
“坐。”楚誉扶着她坐下,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接着,楚誉又将一双筷子放在她的面前,“这是誉亲王府的厨子做的,刚刚送来的。”
林家长房离着楚誉的誉亲王府,可不算近,但这菜上还冒着热气,可见,这送菜的速度可不慢。
定是谁,施展轻功提着食盒送来的。
郁娇看了他一眼,握着筷子,夹了片虾仁放入口里,又拔了一口米饭。
虾仁的味道,比郁府的厨子做的要好,米饭的松软度,也是恰到好处,她胃口大开,又吃一块虾仁。
在饭菜的面前矫情,那是傻子。
郁娇便不客气地吃起来,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不吃可惜。
楚誉见她吃得开心,眉眼更加柔和起来。
“味道如何?”楚誉没吃,而是忙着给她布菜。
她回京一段时间了,仍没长多少肉,脸儿尖尖的,细胳膊细腿的,看着都惊心。
搂着她时,总有一种怕揉坏了的感觉,让他不敢太肆意。
真想让她一次吃得长大,长成林婉音一般的高挑个子。
又想想,这是不可能的事,还得等四年,她才能长成林婉音的个子。
四年啊,四年后才能娶回去……
楚誉望着小小年纪的她,心中很是颓败。
太久了!
郁娇吃着吃着,忽然发现楚誉只看她吃,自己坐着不动,而且,用一种十分忧郁的目光望着他,隐隐约约的,还听得到他在叹息着。
郁娇秀眉微蹙,“你遇上为难的事了?”想不到,天不怕,天不怕的楚誉,也有为难的时候?“皇上发现你回京了?”
“不是。”楚誉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目光幽怨,“为什么,你只有十三岁?为什么不是林婉音的年纪,不是十七岁?你为何这么小?”
郁娇被他问得一愣。
她连重生,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事,这年纪的事,她能决定吗?
“……,还有两个月,我就十四了,哪里小了?”她眨了眨眼,“你为何忽然问我的年纪?我变成了郁娇,也是身不由己,年纪的事,也当然是我不能决定的。其实,仔细想想,我该感谢老天才对,它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婴儿,也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妇。”
要是让她重生成一个婴儿,她无法复仇,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越活越肆意,越活越嚣张,她会疯掉。
要是重生成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老妇,大仇未报,又即将死掉,她更会死不瞑目。
郁娇的话,惊得楚誉的身子忽然僵住,后脊背一凉,脸色也渐渐地苍白起来。
她说的没错,万一她重生成了一个婴儿,他岂不是要等十六七年,才能将她娶回去?
到时候,她更会嫌弃他,说他老牛啃嫩草;要是她重生成了一个八十三岁的老妇,他会伤心得当场死去。
不,他会拉着她一起去死,再一起重生。
可万一,一起重生之后,他们成了亲兄妹……
更或者,她重生成一个男子,一匹马……
楚誉越想越心惊,再不敢往下想了。
他望着她,忽然又觉得,十三岁这个年纪,刚刚好,他可以看着她长大,长成四年后的样子。
只有四年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他错过了前世跟她相处的青梅竹马的时光,现在遇上小小年纪的她,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这样一想,楚誉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回去后,他一定要到母后的灵位前祭拜一下,感谢母后暗中相助他,没有让郁娇变成一个婴儿,一个老妇,或是一个男子……
“对,不小,也不大,正好正好,刚刚好。”楚誉将一块剔掉了骨头的酱鸭肉,放在郁娇的碗里,“吃吧吃吧,这都是你喜欢的。”
郁娇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楚誉的脾气,真是怪,刚才还是天要塌了一般的沮丧伤心,这才眨眼的时间,又欢喜异常。
这个人……
真难相处。
吃着饭,不知不觉间,到了天黑。
郁娇净了手,拿茶水漱了口,就听楚誉朝门外喊了一声,“黑水。”
一个黑影子,忽然闪了进来,动作之快,声音之轻,跟鬼魅一般。
“爷。”又朝郁娇问了声安,“四小姐。”
“收走。”楚誉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冷炙。
“是。”黑衣黑裤黑头巾的黑水,身影一闪,到了桌旁。
然后,他手脚麻利地将桌布一卷,再四角一提,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后,黑水拎着那堆碗,闪身出屋,眨眼之间,又不见了。
楚誉见郁娇一脸愕然,便说道,“我想请你吃饭,可你不能进王府,我又不能带你去别处,那样一来,就会暴露你我。若是有仆人进来收拾屋子,三叔就会发现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
郁娇抬头看他。
楚誉的唇角微扬,“或者,你不介意让三叔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我介意!”郁娇脸一沉,抬步走出屋子,她心中还没有做好准备呢,哪敢这么快让三叔知道她和楚誉的事?“天不早了,我要去库房看看,这个时候,林鸿志该行动了吧?”
楚誉也不恼,浅浅含笑,追上她的脚步。
“看戏么,人多才有意思。”他牵起她的手,并排往外走。
郁娇知道,手被他握住后,她就别想甩开,索性,她就由他牵着。
不就是牵一下手么?又不会损失什么。
郁娇的温顺,令楚誉心情大好。
林府的仆人跟护卫不多,况且,楚誉耳力又好,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了一个人。
两人缓步而行,一直到了库房附近,才有一人闪身出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
楚誉盯着来人,皱了下眉头。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霜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讪讪一笑,“爷,小姐,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呢。”
当她真想打断两人散步的好事?她才没那么笨!
她是发现情况有异样,才前来汇报来的。
“出什么事了?”郁娇问道,霜月一直很识趣,不会无缘无故地顶撞她主子。
霜月又往楚誉脸上望去一眼,发现楚誉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没发怒了,便说道,“林家二房的一个姨娘,指使她的侍女,在二房的紫霞苑里,悄悄燃了一柱香,香燃着后,那侍女又去请三爷,说是林二老爷找三爷议事,约三爷前去紫霞苑里见面。”
说着,霜月将一支燃了小半截的香,递给郁娇看。
郁娇眸光一缩,“这是什么东西?”
站在她身侧的楚誉说道,“这是合欢香,中了这种香的人,会在六个时辰内,十分渴望同女子欢好,这种东西,出自青楼。”
郁娇厌恶得直皱眉头,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敢暗算三叔,只怕,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楚誉点了点头,“娇娇,你让二房的人,由富户之家,一下子成了穷苦之家,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她们找不到你,就找三叔报复。”
“霜月,三叔知道这柱香的事吗?”郁娇眸光一缩,又问道。
霜月说道,“奴婢将香拔出来后,给了三爷看,他当下就认出来这是合欢香,怒得要去杀了那姨娘。奴婢将他稳住了,说,先同小姐商议一下再做决定,于是,奴婢这才来请示小姐。”
郁娇说道,“霜月,你将三叔稳住了,做得很好。以三叔的性子,知道有人暗算他,他定是一刻也忍不住的。但是,如果真杀了那姨娘,就会对三叔不利了。”
霜月眨眨眼,“小姐,为何不能杀姨娘?”
楚誉这时说道,“因为,没有证据说是姨娘想害三爷。就算是抓了丫头,二房的人反咬一口,说是丫头陷害姨娘才这么做的。而三爷要是杀了姨娘的话,就会吃杀人官司,正好,钻入了二房人设的圈套里。”
“好个卑鄙无耻的二房!”霜月咬牙冷笑,“就没有法子,将他们连根除了?”
“当然有了。”郁娇勾唇一笑,“今晚,不是有人来闹事吗?我正等着他们呢。”
“可是那姨娘陷害三爷的事,就这么了了?”霜月不甘心地摊手。
“我有主意。”郁娇眸光一寒,“我们去找三叔。”
……
林唯枫正在忙着训练护卫时,有二房的侍女来请他去见林世安。
又说,二房的老太爷老夫人也去了,就在二房的小厅紫霞苑里候着他。
他本不想去见林世安一家子,但那侍女说,林世安想起林伯勇生前交待的一些事情,要当面跟他说,请他过去。
想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哥,林唯枫心中一直愧疚着,便答应了。
二房的侍女刚走,郁娇的侍女霜月出现了,并递给他一支香。
告诉他,这支香是从二房的紫霞苑里找到的,而且,霜月一直在二房里监视着那边的人,发现,并不是林世安一家子请他过去说话,而是林世安的姨娘暗中下了暗手,在陷害他。
他当下就怒了,想提刀去砍了那个贱人。
胆儿肥了,居然敢暗算到他的头上。
不过,郁娇的侍女说,这件事得同郁娇商议商议,让他先稍安勿躁。
他后来想了一想,的确是不能冲动,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郁娇那个小丫头片子,人虽小,但是,却鬼精得很。也许,她有更好的法子收拾二房的人。
霜月说是去请郁娇前来,他且先等着好了。
林唯枫正背着手,在自己的园子里踱着步子想事情,这时,郁娇主仆来了。
“三叔。”郁娇进了园子门,朝林唯枫喊道。
她没有让楚誉跟着前来,一是不想让楚誉的身份马上曝光,必竟,楚誉目前,本应在去往崇州的路上。
二是,楚誉要是名目张胆地参合进林家的事,对林家和他,都会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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