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夏季的炎热悄然退去,凉爽的秋风如期而至。
莫齐轩穿过走廊,朝着后门走去。
路上子弟们的低声私语,如叽叽喳喳的鸟鸣般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害死二公子的凶手被找到了!”
“据说是六公子干的?真的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他俩一早就不对付,这几年没少互相针对!而且啊,证据都齐了,由不得他抵赖!”
“什么证据啊?”
“几天前,有人在六公子郊外的别院里,发现了二公子遗失的玉佩。不仅如此,听说二公子失踪后没多久,就有人拿着一把匕首,去了隔壁余唐镇崔铁匠的铺子,说要换个模子重新铸铁!”
“那肯定也是二公子生前的匕首吧?”
“是啊,那匕首可是千年玄铁制成,二公子宝贝得不得了,一直随身带着。铁铺的伙计说,送匕首的是个年轻男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手腕上有一道白色的疤。”
“那不就是六公子手下的赵虎?”
“就是他!虽然这人一直没松口,但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
“六公子糊涂啊,怎么做出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来!”
“谁说不是呢!”
莫齐轩面不改色,向着另一侧走去,没有与他们碰面。
他走出莫府,来到附近的山脚,一路沿着曲折的小径,踏入一片青翠的树林之中。
在那里竖了座木碑,上面刻着六个黑字——母李新柔之墓。
这是他的生母长眠之处。
当年他想要母亲的遗体,那些人不肯给,他就只好自己在这山上立了座衣冠冢。
林中僻静,偶有鸟鸣,莫齐轩沉默地扫净碑旁的落叶,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摆好一碟桂花糕。
他不曾下跪,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做完这一切就转身离开,仿佛不愿打扰地下之人的安眠。
其实自记事以来,他就鲜少从母亲身上得到所谓的爱与温暖。
这个女人厌恶他和莫青松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所以对他做的最多的,就是训斥与鞭打,告诫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好替她报当初被抢娶为妾之仇。
莫齐轩答应了。
十岁那年,母亲病重卧床,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溘然长逝,不复醒来。
他对母亲的去世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因此哭泣。在往后的几年里,也没有梦到过她。
母亲的死就像一场暴雪,来势汹涌,又很快消融,站在艳阳里的人,甚至会怀疑这场雪究竟有没有来过。
但就像亲眼目睹过亲人死亡的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一样,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暴雪,才会知道,雪水早已浸透地下,在每一个平常的日夜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一切。
屋子里经年不散的药味渐渐隐去,桌上的绣花针生起铁锈,古朴秀雅的妆奁积满灰尘。
从此踏着夜色归来的少年,再也见不到专为他而留的那盏灯。
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吱呀作响,莫齐轩步履平稳地朝山下走去。秋日的阳光洒落肩头,树上乌鸦发出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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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的叫声。
那一年他没有哭泣,也不曾允许自己陷入悲伤,一如现在,除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
傍晚时,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寒冷的秋风肆无忌惮地席卷了这片土地。
莫齐轩在路边随手买了把伞,乘着夜色回到府中。
院门关着,他今日被事情耽搁,回来得太晚,想必姜翎早已入睡。
这样想着,手已经打开门,推门踏入之时,伞沿伴随着抬头的动作向后倾斜。
然而下一刻,他的脚步忽而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
天上没有月光,深沉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屋里的灯却还亮着,橘黄的一团,隔着单薄的窗纸温和地映入眼帘,照亮了斜飞的细雨和伞下的归人。
像一团明火,在黑暗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燃烧,为每一只路过的飞蛾照亮前路。
他就这样撑着伞,一直在院门口伫立良久,好像仅仅是看着,就能切身体会到屋内的温暖,就足以抵挡这秋夜的寒凉。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迈动脚步,推门踏入室内。
姜翎已经睡着。她抱着腿靠在床头,裙摆顺着床沿垂下,一只手还拿着翻开的话本。
昏暗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让她显得格外安详,原本白得扎眼的肤色也柔和些许,像一朵沉沉睡去的秋海棠。
少女的红唇微微抿起,睫毛隐约颤动着。莫齐轩想,她是做梦了吗?会是什么梦呢?美梦还是噩梦?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仔细地、毫无知觉地欣赏着少女的睡颜,甚至比他研究剑谱时还要认真。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没有真的考虑过这些。他只是觉得今夜似乎格外美好,美好到,在踏进这个房间的一瞬,那些尚未消退的血腥气,还有来时溅到身上的雨滴,都在眨眼间蒸发消弭,浑身上下只余清爽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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