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推开门,坐在茶桌旁的秦伽容便瞥来一眼:“哟,来啦?我还当你准备在家躺着,等那裴三郎自己送上门去跟你拜堂呢!”
“还一个时辰,不着急。”关瑶弯眸粲笑,声音中还衔着几分懒困的娇慵。
“你是不着急,尽别人急了。”秦伽容没好气地怼了她两句,又道:“各大赌场不少人都押裴三郎是本届会元,你就不怕临安伯府阖府出动?”
“不怕,人多才好呢,越多今儿越热闹。”关瑶走到茶桌边,伸手捻了只眉豆卷咬了口,登时翘着眼角称赞道:“这糕团子油润适口,做是真不错,甜度也正好,不打脑门儿。”
“你是来吃东西的,还是来捉婿的?”秦伽容嘴角微抽。
关瑶从丫鬟湘眉手里接过帕子,慢腾腾地擦了擦手指,这才微昂起下颌,解开颈下系带。
披风离体,内里的衣着便露了出来。
纻丝红袍,织金云肩,腰下花鸟金珠结成的环珮叮铛作响,可不就是一身大婚喜服?
秦伽容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关瑶:“你置办这些,又在府里穿戴好了才来,伯父伯母当真全然不晓?”
“放心吧,我瞒得好好的。也早与我爹爹阿娘说了,今日来这丰味斋是打算亲自给他们做些糕点回去,让他们在家中等我便是。”关瑶话语泰然,满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锵——”
外间铜锣声起,原是已到了放榜的时辰。
二女立马凑到窗边,见得几名院吏捧着丈余的黄榜出了贡院,爬上矮梯开始张贴。
黄榜是蒙了层布的,贴好后,又是几下余音振耳的锣声,主事的学官说了通冠冕堂皇的话后,便示意揭榜。
布盖一落,众人争先向前,个个将眼珠子鼓得大大的,急切地在那榜墙之上寻着自己或家人的名字。
不多时,便有寻到自己名字而欢呼的,更有那落败而泣的,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咦?那不是我兄长么?他来凑什么热闹?”
顺着秦伽容的话,关瑶掀开一指落帘,果然见得人群中有个白面郎君正摇着柄玉骨扇在笑,脸上笑容放浪轻浮,十足的风流劲儿。
在他身旁,几名举子模样的郎君正探着脖子,在那黄榜之上寻着自己的名姓。
“许是陪同窗来看榜的吧。”关瑶猜测了句,复又叹道:“要不是你兄长,我还不知三郎许了婚的。迟些待我成了事,定要备厚礼答谢他才对。”
秦伽容戳了戳关瑶的头:“什么许了人?你那好三郎与麓安县主的婚事,左不过是国公府和伯府的口头约定罢了,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婚约。你大可直接让贵妃娘娘为你二人请旨赐婚,也犯不得非要今儿个强夺不是?”
关瑶顺势把头埋在秦伽容肩处,嘴里咕哝道:“那不成,不能给我阿姐添麻烦。”
麓安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而阿姐本就与皇后不对付。若她求阿姐去向圣上请旨,岂不是明目张胆与麓安抢夫婿?阿姐肯定难做。
而若是她在放榜当日把三郎给抢回府,待那堂也拜过房也洞过,生米煮成熟饭,国公府和临安伯府自然也没了掰扯的机会。
正兀自度着这些时,面向外侧的秦伽容轻轻搡了她一把:“快看,你的好三郎来了!”
关瑶捂着脖子迅速转身,又将脸贴到窗边,瞠大了眸子向外看去。
果不其然,榜墙不远处的停着的马车中,正有个衣冠如雪的郎君躬身下来。
下了马车后,他便迈开步子,往那榜墙的方向行去。
人烟市井隐去,关瑶动作定住,视线之中,唯剩那张清雅无匹的浊世神颜。
直鼻高挺,眉梢濯净,行止间袍带飞纵,有如云鸾展动雪翅。
一如那年在宫宴初初见他。
惊鸿一瞥,女儿心颤,始是情丝开绽时。
那时起她便知晓,自己偏爱这般清冷如谪仙的郎君。
自此她听戏曲儿看话本子,脑中浮着的幻想对象,便全是这位裴三郎。
腰际被人轻拄了一把,秦伽容哭笑不得地看着关瑶:“痴了不成?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啊?”
“哦对!”关瑶这才回过神来,勉力摁住一颗扑扑乱跳的心,回头冲湘眉打了下眼色。
湘眉会意,立马往楼下去。
关瑶抓着卷帘定了定神,纵是自觉布署有致,心头还是免不了阵阵急撞,脉搏乱跳无规。
贡院门口,裴和渊行至半途,忽敏锐地侧了侧头,抬目向左侧望去。
直棂窗后,有身影一闪而过,浮萍的竹帘之上,只余半只流苏坠子的晃荡晃荡的倒影。
敛了眸,裴和渊继续向前行去。
待到榜墙之前,他将视线投向那黄榜。
一行行的扫视间,虽他身形不移,神情也似无变化。只那素来寡漠的目光却在定于某处时,逐渐变得有些异样。
身旁的亲随吴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嗫动着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忽在此时,突闻大阵鼓琴声起。接着,便打几个方向跑出帮拍着手的乞儿来。
乞儿们又跑又跳,嘴里吆喝着:“唱戏喽唱戏喽!快来听戏呀!”
随着这几下声音,长街之中,不知自何处冒出一群戏角儿来。
这群戏角儿个个扮相俱整,身段儿和唱腔俱是不俗,一听便知是贵价的茶酒楼里驻台的。
班子时的弦师鼓师,这会儿都将乐器捧在手中或是系在腰间,而当头的几名武生,个个翻着齐俐的跟头,带着后头的班子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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