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渡来,潺潺入喉。
琴匣被夜风拂过,月轮被清雾揉碎。
帐影婆娑,旦夕之间。
……
窗外的青蝉鸣了整晚,怎么都不会倦似的。
关瑶像是一尾几度被沉塘又被捞起曝晒的鱼,昏昏沉沉地枕在裴和渊臂弯,墨般的乌丝散在被面。
本已是亲昵至极的姿势,裴和渊犹嫌不够,又去将人往肩上挪。
关瑶被迫埋入他颈中,软软地推了他一下:“不要了,好累……”声音发倦,还带了着恼的娇愠。
“睡吧,不动你了。”说话间,裴和渊偏了偏头,将唇贴在那缎子般的黑发之上。
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侧头便能吻到她,这般相近的依偎,才最是满足。
好似一个整梦还没做完,室门便被叩响。
湘眉在外通传道:“少夫人,主院来人了,说是老夫人让您去伺候用膳。”
关瑶困得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懒懒地睁了下眼,对上裴和渊的目光。
清清亮亮,似一直没睡。
“夫君,你听到了么?”关瑶闭上眼咕哝了句。
“听到了。”裴和渊慢慢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睡吧。”
关瑶本就倦极,闻言更是安心地闭上眼,自去寻方才的美梦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的臋被人抬了抬,似乎身下有什么东西被抽走。然而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哼哼两声示意被打扰的不满。
眼皮被唇轻触,眼角被指腹摩挲,都是安抚的动作。
待关瑶喘息渐匀,裴和渊才缓缓起了身,拾起榻上之物。
是二人昨夜纠缠时,被裹到关瑶身下的寝衣。
银白的绸布,上头落着点点红梅。
整齐叠好那寝衣后,裴和渊看着自己指关一圈细小牙印,眸中,缓缓映起一瀑星芒。
左侧肩窝处,似还留有小女人鼻间沁出的馨香热息。
似有累世的眷恋在胸臆之中洄游,让人如饮甘露,如遇醇酿。
他原本还因这世的自己先遇到她,甚至先得到她而介怀,却原来,自己才是最先得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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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寅时正,天际晓星犹在。
正院的小佛堂中,霍氏跪在蒲团之上诉完一段晨经,仍未听到该来的动静。
霍氏起了身,捻着掌中珠串重重地拧起眉:“人还没来?”
“还没呢。”近身伺候的林婆子答道:“三少夫人跟着赶了许多天的路,应当疲乏得很,想来要迟些再到的,不如老奴先伺候着老夫人用早膳?”
“不急,等她来再说。”霍氏咬着牙,脸色极为难看:“私自离府去追随公干的夫婿便罢了,回了顺安招呼也不打一声,倒先跑到娘家去,回了府邸也不来与我请罪问安,她可有把我这个婆母放眼里?”
越想便越是气冲头穴,霍氏继而鄙夷道:“商女就是商女,再怎么攀交权贵,也不过市井门户罢了,没有半分教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逼着那野种先娶了麓安县主,再去贡院考试,也没得便宜了秦府!”
林婆子无奈劝道:“前些日子五姑娘进宫,关家可送了不少绫罗绸缎首饰珍宝来,伯爷那头现下服用的丹参宝丸,也尽是关府送来的,听说伯爷近来不怎么咯血,大夫来把脉时还说伯爷身子见好了些。如今五姑娘在宫中处处都要仰仗贵妃娘娘,老夫人又何必……”
“我儿身子本就在好转,与那些东西有何干系?”霍氏眼神轻蔑,极为不屑道:“至于那小蹄子能否得陛下宠爱,那都是她自身的命。怎么,我还要为了她的前程白受那关氏女的气不成?做梦!”
见劝无所动,林婆子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还是与崇平侯府那场宴有关。
自老伯爷仙逝后,临昌伯府便一日不如一日,老夫人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在顺安的勋贵圈子便里成了透明人似的,以往雪花似的邀帖变得少了许多。
能送来的,也是一些四品以下官眷递的帖,或是顾念老伯爷生前的关照,或是瞧上三公子想结个亲。
而老夫人向来是个傲气的,自也不屑给脸去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宴会,瞧不上非要臣勋贵之流。
日久下来,便连那些邀帖也变得寥寥。
可自打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成亲后,邀帖却又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就连许久不来往的崇平侯府也递了帖子来。
得了崇平侯府的邀帖,老夫人显见可喜了许多,便好生打扮了一番,兴冲冲去了。
想是许久不曾出府与人交际,在那席间,老夫人无端与人生了龃龉。对方故意拿话呲她,嘲笑堂堂伯府却要攀结市井商户,又说生的儿女一个病病歪歪一个半死不活,话里话外都是在讽老夫人不积阴德,才害得两个孩子如此惨状。
几番阴阳怪气下来,老夫人被气得够呛,险些当场仰倒。
在外头受了奚落,老夫人回府本便越想越是切齿,才率性把三少夫人费心请来的神医恶言恶语赶了出府,偏汪姨娘那个蠢货又来掺一脚。
汪姨娘仗着五姑娘入宫侍君,特意走来正院遛达,话里话外都是炫耀之意,直将老夫人气得摔了两套定窑的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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