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轻快的脚步滞在原地, 裴和渊皱着眉打量竹蓉一眼, 只觉这丫鬟的头油味儿直冲得让他想打喷嚏。
“何事?”
听他声音冷冽, 竹蓉面上的笑僵了僵, 可她很快便转作一幅怯生生的模样:“奴婢, 奴婢只是想与郎君说, 厨房做了绿豆莲子汤, 镇在冰鉴中的,郎君若是口干, 奴婢去给您取一碗来?”
“不用。”裴和渊撂下这么两个字, 便绕过她往容知院回。
大踏步到了院中, 甚至不用走入寝居, 裴和渊便敏锐地察觉到关瑶并不在。
失落感瞬间袭来, 他将嘴唇抿得铁紧,一语不发地出去寻人。
片刻后,裴和渊在某处花池的驳岸之侧,寻见了关瑶。
而在她跟前,那面上挂着殷切笑意的男子,正是他的好四弟,裴讼谨。
这会儿,裴讼谨正秉起故作温雅的笑, 对关瑶道:“适才听姨娘说, 嫂嫂问起我的身子……小病小痛罢了, 倒是引得嫂嫂记挂, 实为我的不是。”
一声又一声的嫂嫂,唤得关瑶鸡皮倒起,后头那些话,更是令她啼笑皆非。
还当这位四公子有什么要事,原是特意跑来自作多情。
关瑶笑了笑,张嘴却是转头对湘眉道:“听说湛儿顽皮,昨日在花园子里头耍乐,险些被条野犬给咬着,想来是吓得不轻。你明儿把我那块玉佛给家里送去,让他定定神。对了,再跟湛儿传几句话,园子里狗洞多,让他安分些,别哪日真被吓出才能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待湘眉应了,关瑶才回过头对裴讼谨道:“抱歉,家里有个弟弟跟皮猴似的,我这心里惦念得紧。”
野犬,狗洞,哪个词都让裴讼谨面色有变。可饶是如此,他仍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盯着关瑶眼也不眨地笑:“还有那碟子桂圆我也尝过,很是清甜适口,谢嫂嫂费心……”
“四伯太见外了,不过一点吃食罢了,也劳动你亲自来谢。”关瑶粲然扬眉:“那桂圆啊,是我身边的丫鬟见姨娘眼巴巴地看着不挪眼,瞧着怪可怜的,便央着给她装了一碟让带回去解解馋涎……”
望着裴讼谨僵住的脸,她又施施然道:“不是我说,四伯也该争气些了,老大不小整日游手好闲可怎么得了?总得给姨娘挣个荣光,拿晌银孝敬孝敬姨娘,不能弄得姨娘连见了点吃食都要咽口水,没得让姨娘赛脸,平白给下人瞧了笑话不是?”
冷不丁听来一顿讥哂,裴讼谨登时懵了下。偏关瑶眸光清灵,唇儿翘着在笑,瞧起来也不像是说着奚落的话。
他在喉咙里干笑两声,正想说些什么时,倏尔却听关瑶扬起眼角,朝自己身后欢快地唤了声:“夫君!”
得她唤这一声,裴讼谨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回身去看,果然见一身官服的裴和渊正板着张脸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盯着这头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关瑶的唤,他这才迈腿走了过来。
虽未开腔说话,可裴和渊的眉目冷得像结了层雪珠,眸中更有死死压抑着的阴晦。
裴讼谨被这目光盯得浑身犯怵,讪讪地打了声招呼,便溜之大吉了。
关瑶倒是不怵,见裴和渊压着眉梢,嘴唇抿得发白,却也没跟他说话,兀自往回走。
直到二人回了容知院甚至用过晚膳,关瑶也没与裴和渊说半句,哪怕期间裴和渊数度搭腔,她也半声不吭。
得关瑶这样冷待,原本绷着脸的裴和渊倒心内惴惴,活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夜间安置时,裴和渊照旧要守着关瑶先睡下。
关瑶似乎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躺下去便背对着他,仍旧闷不吭声。
裴和渊默默守着,哪里还敢有什么不悦。他现下心里头惦记的,是她晚膳连一盅汤都没有喝完,饭菜也只挑了几口便草草作罢。
伸手揉了揉眉尖,裴和渊心中盘算着,该给小厨房物色个新厨子了。或许可以把先前带去青吴,做鹌子羹的那几家给重新请回顺安,这样娘子几时嘴馋了,哪怕用不下正餐,用些零嘴垫垫胃也是好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听关瑶呼吸清浅了许多,手脚也规矩得没再踹被子,裴和渊猜她已睡熟,便起身打算离开。
才将帐子从勾带撩下,便见榻上之人动了动手,将掌心放在小腹处,呓语似地说道:“孩儿乖,阿娘以后再不能和旁的男子说话了,不然你爹爹会生气会吃醋,然后把咱们娘俩给拘起来,兴许还会拿镣铐铐住阿娘的手脚……没有自由的日子一点都不好受,跟阶下囚似的,还要动不动受人威胁……”
听她话到后来还抽抽噎噎,直令裴和渊百爪挠心,胸口闷涩难当。
“娘子,我……”
他膝头跪在榻上,欲要去探看关瑶,却被一骨碌翻过身的女子斥了句:“你做什么?不许上我的床!”
关瑶颊面微鼓,说话怒冲冲的,可适才还幽幽咽咽的人,眼眶却连湿迹都没有。
裴和渊一时无所适从。
关瑶拿脚轻轻踹了踹他的膝头,凶巴巴道:“还不下去?”
裴和渊无奈,只得照做。
关瑶盯了这个木头一般站在自己榻前的男人半晌,才开腔问道:“下午时,夫君在想什么?”
见裴和渊眉心微紧,她又特意补充道:“看见我与旁的男子相对,哪怕那人是你家中兄弟,甚至是小世子,夫君心中是何感受?”
是何感受?裴和渊眼神微凝,忆起那阵的心绪来。
犹记得那时刻,周遭的一切动静隐去,所有的颜色消褪作灰,感知如同被封缄,他满心满眼,都只剩她那张阖的唇,眨动的眸。
脑子里像有十个人同时在提醒他,此时此刻,她在与旁的男子说话,在对旁的男子笑。
妒忌催生愤怒,而愤怒拉扯甚至想揉碎他的理智,而在这一切爆发之际,她投来的目光,伴着唤出的那声“夫君”破除迷障,使他清醒几分。
而他最初走过去时,最想做的是什么?
——想拧断裴讼谨的脖子,或是直接将人扔到池中。
裴和渊呼吸发紧。这样阴暗暴虐,他不敢对关瑶如实告知。
可即使他不说,关瑶也能猜到几分。
她将声音放轻了些:“夫君想任人随意操控你,想让另一个你再度出现么?想与他相伴一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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