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饮水,一个是强迫自己分三口饮尽,而另一个,则并无这种习惯。
再比如对她耳垂的偏好,一个是轻轻揉捏,而另一个,则酷爱轻轻摆动。
假如她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眼下她面前的这个,已然不是昨日才写了信给她的……那位夫婿。
可这人却表现得若无其事,让关瑶摸不清心思,拿不准他用意为何。
心头藏了这样的认知后,关瑶难免有些发怵,干脆假借睡意整理自己的心绪。
而这个裴和渊也像是有意遮掩似的,收着张狂与乖僻,日日穿着白衣,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与关瑶相处。
见他这般,关瑶更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与他相处要自然,得尽量配合,不能让看出端倪来。
于是后头的日子里,关瑶仍然对裴和渊撒波发嗔,或是偶尔略带恶意的挑逗。而裴和渊的反应,亦是一如往常。
而一旬之后的某个晌午,关瑶却被个消息惊得怛然失色。
那个消息,是与贺淳灵相关的。
道是先前去赤源和亲的贵女失足死了,赤源再度向大琮求娶宗室贵女。可辅政大臣们在宗室中挑了一圈适龄者后,最终被选中的,却是贺淳灵。
早便没了公主身份的贺淳灵,被重新赐了个贵主的头衔,以半半的戴罪之身,替大琮完成这和亲的使命。
且关瑶听到消息时,贺淳灵已然上了和亲的马车,出了顺安城。
如同旱雷在头顶轰然炸开,关瑶耳膜嗡嗡作响。
侥幸被无情戳破,小心翼翼维持的盲眼假象也一瞬破灭。
原来不是有意遮掩,而是乐得看她作戏,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怀着耍逗的心态,在陪她演戏。
惊愕过后,是异常的平静。
人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知呆坐着出神,直到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一声温柔的“娘子”响于耳畔,她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身形。
唇瓣微启,关瑶的嗓子像卡了把糠一般,发出的声音又滞又涩。
她盯住眼前人,双眼失焦地问:“你是在……惩罚我么?”
裴和渊屈起手指,亲昵地在关瑶腮畔碰了碰,徐徐笑道:“娘子这么不乖,还教他控制情绪,给他甜头尝……”他目光幽若:“娘子为何厚此薄彼,独不教我如何才能让他再无出现的机会?果然……娘子更欢喜的是他么?”
“因为这些,所以你就迁怒我的家人,伤害我的亲人。”关瑶语声喃喃,这话并非质问,而更似在陈述。
裴和渊眉宇松和地笑着,声音喜怒不辨:“娘子藏得极好,我险些没瞧出来。”
关瑶勉力聚了聚神,与他对视着问:“倘若我在想,该如何与两个你相处呢?倘若……两个你我都能接受呢?”
裴和渊把人收进怀里,却并未答话。
然他不答,关瑶已知他的意思。
她这个夫君,也并不想与另一个共存。
熟悉的气息盘旋于发顶,关瑶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打颤:“夫君……在想该如何除掉我腹中胎儿么?”
裴和渊收紧手臂,半晌沉吟道:“我固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也要顾及娘子安危。所以,我已派了人去捉那位神医。他医术那样高超,定然有堕胎且能保娘子安危的法子。”
这回,轮到关瑶不说话了。
片刻后,裴和渊主动挑起话头道:“娘子可知,为何宋韫星会令他神思大乱?”
这个“他”是谁,二人心照不宣,可关瑶却连跟着问的力气都没有。
裴和渊不在意,兀自接腔道:“因为上一世,娘子曾随那戏子离开过我,所以他的刺激,自然不是旁的人比得了的。”
明明仍有余晖在天,可关瑶整个人跟落入冰窖似的,陷入了深重的怔忡与呆滞当中,脑子跟糊住了似的,完全停止了思考。
像是在这怀中待了许久,关瑶抽身出来,直视着裴和渊的双眼:“我再不会见宋韫星,你别伤害无辜。还有,以后我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和渊凝视着关瑶,用清醇且空灵的声音说道:“娘子放心,灵儿那头有人跟着,她不会有事的。只要娘子守诺与我好好的,待这天下大定后,我便让人送她回来。”
“好……希望咱们,都守诺。”关瑶一字一顿地说。
裴和渊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晃了晃,眉梢微挑道:“自然。”
约定达成,仿佛只是一个微小的插叙短暂地出现了下,并未掀起任何涟漪。
对这个裴和渊,关瑶仍旧如常待他,偶尔也会有意对他极尽低眉顺眼甚至学着温柔小意,与其说是在与夫婿相处,不如说是在用心当妻子。
对此裴和渊浑不在乎。只要人在身边,他便满足了。
日子约莫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到了重阳节。
大早,裴和渊便去了祭祖。
临昌伯裴胥弘一脸病容不止,神色还格外郁郁寡欢,瞧着是多走几步都要喘上半天。
而裴讼谨则彻底毁了容,舌头也受了伤,说话像大舌头一般困难。
兄弟三人共同出现时,便愈发显得裴和渊俊迈出挑。
清风倒灌,吹凉人的脸颊。
祭拜过后,裴讼谨早便掩着面借口溜回了马车上,老临昌伯的墓之前,裴胥弘与裴和渊两两立着,许久沉默。
沉默过后,还是裴胥弘率先开口道:“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何那样对父亲么?多大的恨,让你连他病重都不去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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