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犯症,只会变作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毫无底线的乖戾之人。
便如眼下,明显换了个人的裴和渊一改先前与常太后针锋相对的脸面,还真就装疯卖傻地敷衍起常太后来。
而关瑶则被他派人拘在一处废弃的偏殿中。整整五日,无人与关瑶说话,即使是伺候她伤势的人,也像哑巴了似的一句腔都不搭。
第五日晨醒时,关瑶的枕边多了个锦盒。打开盒子,却见得里面是一堆玉石的细屑,且那细屑还特意被拼成了蝉的形状。
见到那细屑的时刻,关瑶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碎成了齑粉。
轻笑声响起,隐于帘幕之后的身形动了动。身着曳撒的郎君走出暗外,踱步到了关瑶榻边,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娘子入我的梦,是想助他除掉我?”
关瑶思绪浮离,心里沉得不能再沉。
她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是这个裴和渊?怎么……会是喜着黑裳的这一个?
“娘子……”修长的指节在她脸上如作画一般游移着,郎君最后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晃了晃:“还回去作甚?便在这处与我一起罢,咱们地久天长,再无遗憾。”
关瑶神情怔忪:“你……为何,为何会是你?”
裴和渊眉眼散漫道:“娘子不知么?娘子的出现,本身便是我的魔障。”
她是他的良药,亦是他怎么都绕不过的关卡。
裴和渊低声谓叹:“娘子可知你走后,我一个人过了很多个日夜。那个懦夫跑去沉睡,寂寞和伤痛都是我的。可为何我不能与你相守?娘子何以就这般提防我?”
阴影伏下,他用唇蹭着她的嘴角,昵喃着问:“他爱你,我也爱你,我们为何不能同时存在?”
“你知道的,”关瑶掐了掐手心,低声道:“你们……只能留下一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为何不能是我?”裴和渊将关瑶抱到腿上,坐在榻旁与她抵着额头追问道:“嗯?娘子,为何不能是我?”
男人湿润的气息近在咫尺,关瑶的心如被鸟兽狠狠叼衔了下。
她垂下眸子,声音无力地提醒他:“因为那具身体,并不属于你。”
也因为你,太过危险。
扑在面容上的呼吸停顿了下,随即变轻,再变浑。
关瑶的腰被掐住,后脑被裴和渊单手控着,二人的呼吸卷着……
结束过后,男人浑不在意地说了句:“那咱们就一起毁灭罢,有娘子在这梦中陪着我,我也不亏了。”
关瑶的力气被抽光,就连这样扭曲森然的话也缓解不了她的呆滞僵冷。
这个他出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万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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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瑶没有搬回东宫,接下来的日子,她始终被半幽禁在那偏殿之中。宋韫星的下落她压根不敢问,生怕引得那人再度情绪波动。
裴和渊偶尔来看她,偶尔留下来与她过夜。
在那殿中,关瑶有时能听到路过的宫人私下讨论着宫里的事,道是自从太子殿下宠爱的女子死于祭典之后,太子如今也和天子一般开始疯疯癫癫。
只与天子不同的是,太子如患失语症一般,整日整日都不说话。不上朝不与人交流,若有人唤他,他便会抬起黑泠泠的眸子,将人盯得发毛。
而夜间,偶尔也能碰见他游荡的身影,目光涣散无神,对旁人的唤置若罔闻。
自打太子殿下浑噩,先前争回的权柄功亏一篑,朝政全被太后娘娘把持着,太后娘娘日日红光满面,更有女帝之风范。
人人皆道这大虞皇宫阴胜阳衰,个个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讨好太后,且猜测太后会否干脆换掉太子,另扶一个听话的宗室子上位。
各色言语与猜测纷纷纭纭,只有关瑶知晓裴和渊,定然在谋划着什么。
而果如她所料,过后的某个夜晚,裴和渊轻轻捏着她的后颈,笑说道:“娘子。我给你寻好了认亲的人家,到时你便能以大虞贵女的身份嫁给我。咱们夫妇相得,今后……再不会有人能拆散你我。”
关瑶微微退开:“你要做什么?”
“娘子不妨猜上一猜?”裴和渊目光锁住她:“我相信娘子对我已有足够了解,定能猜到我想做些什么的。”
关瑶眼皮跳了跳:“你要……除掉太后与陛下?”
“你也瞧见那老妇有多狠毒,而我那好父皇,真真已成个不人不鬼的模样。疯成那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帮他早死早超生,何必留在人间白受罪?”裴和渊揽着腰把人提到身边。
关瑶挣扎道:“我劝不动你是么?起码陛下……”
裴和渊屈起手指敲了下她额头,虽没有说话,态度却已然很是明显。
关瑶心中泛起氐惆。
白来一趟,还把自己给折了进来,她可真是好样的。
翌日用完午膳后,关瑶难得被允许在那殿的中庭走路消食,待行到某段墙根时,忽听到在外看着的宫侍有些紧张的声音:“陛下,陛下怎来了此处?”
“怎么?这宫中还有朕不能来的地方?”是天子孟寂纶的声音。
那宫侍连连告罪,解释道:“这殿已废置许久无人住,怕有尘灰沾染龙体……”
孟寂纶打断那宫侍,问了句:“你可觉得朕是个明君?”
隔着道墙好像都能听到那宫人倒吸了一口气,接着支支吾吾道:“陛,陛下自然是明君,陛下神勇无极,陛下……”
笑声打断他磕磕巴巴的假话。墙体传来摩挲的声音,孟寂纶无缘无故地说道:“朕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朕死后去见大虞先祖,先祖们不仅没有叱骂朕,还夸朕把儿孙教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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