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些期待,多出来的那十五年,她可以做些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到地方了,要俺请你下来吗?!”
宁馥的思绪被打断,她这才意识到拖车已经停了,一个十八九的女孩正站在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旁瞪眼看着她。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姑娘,语气很不耐烦。她穿一身土绿色厚棉衣,旧棉鞋,破棉帽下露出两条看起来挺长时间没洗的辫子。
宁馥合上书跳下拖车,那姑娘一把拎起她的铺盖卷走进毡房,膀子看起来粗壮有力。
“我叫徐翠翠,你跟我住一块。场站说了,你归我管。现在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自己跑出去,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
第二,不许乱碰羊和马。
第三,睡觉不许挤到我这头来。
听懂了没!”
态度挺明确。她不喜欢宁馥。
徐翠翠恶狠狠地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女知青,城里来的大小姐,哼!
她没好气地让宁馥自己收拾东西,转身乒乒乓乓地出去了。
宁馥行李刚拆开一半,便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毡房,“徐大丫,徐大丫在不在?”
“她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宁馥问这个跑的一头汗的小伙子。
来人看到陌生的面孔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被宁馥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震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才着急忙慌地道:“茹娜要生了!”
原来徐翠翠是这里唯一的卫生员,畜牧排上下有个大病小情都要找她。
来人在毡房内四下看了一圈,没找见徐翠翠的身影,伸手就拉住宁馥,“诶呀你跟我来搭把手好了!”
宁馥被他拉着跑,“我不是医生!”
一张嘴就灌了满口冷风,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直跑到宁馥感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那青年才拉着她一路冲进了羊圈旁的小屋。
没错,羊圈。
宁馥这才意识到“要生了的茹娜”是谁。——她看着铺满干草的地上的母羊,一旁是徐翠翠,想必和跑来找她的青年错过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还站着一个挺高的男青年,面庞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个高挺的鼻子,看样是牧民。
“怎、怎么样了?”一路跑过来的青年气还没喘匀,急切问。
徐翠翠语气不好,“难产,小羊憋住了,茹娜没力气。”
她现在也顾不上责问宁馥——她刚下的“三条禁令”,对方已经打破了第一条,未经允许就跑出毡房。
这个年代,在图拉嘎旗这么个地处偏僻生产条件落后的地方,农村里赤脚医生刚普及了新法接生,人的产妇还在受产褥热的威胁,更别提羊了。
这只叫茹娜的母羊很可能一尸两命。
徐翠翠垂着头,心里不好受。她其实没接受过多少培训,懂得那一点点卫生知识全靠自己小时候给赤脚大夫做过几年跟班学徒。
母羊茹娜在干草上喘息着,蹄子已经不动了。
宁馥忽然道:“让我试试。”
徐翠翠没反应过来,宁馥就已经跪到母羊身边,把她挤开。
反正大家都束手无策,干脆就放手一试吧。
已经观察过母羊的状态,宁馥吩咐:“给我找把剪刀来!”
一旁站着的那个蒙族小伙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找了把大剪刀回来。
徐翠翠大叫:“你要干啥!”伸手就要来抢剪子。
她的力气比宁馥大得多,剪刀锋利的边缘,堪堪停在离宁馥脸颊半厘米的地方。
牧民模样的青年手疾眼快地制住了徐翠翠,将她手中的剪刀拿下来交给宁馥,一言不发的示意她继续。
“你疯了吗?!”徐翠翠嚷起来。
她身后的青年健壮又把她拉得紧了一些,生怕她扑上去在宁馥的脖子上咬一口。
“徐翠翠同志请你安静,现在帮我消毒。”女孩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种抚定人心的沉着。既然人的产妇可以侧切,那么羊应该也可以。
“放开她吧。”宁馥淡淡道,仿佛没看到那牧民青年不赞同的神情。
那牧民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宁馥的吩咐松开了手。他警惕的站在徐翠翠背后,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她按住。
徐翠翠气的眼圈通红,骂道:“赤那,你怎么就向着她?”
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乖乖按着宁馥的吩咐做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给剪刀消了毒。
五分钟后,小羊终于生下来了。
小羊羔满身粘液,眼睛也没有睁开,卷曲的乳白色胎毛紧紧的粘在身上。它似乎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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