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志,宁永志,给。”
院长从有三个弹孔的上衣衣兜里翻出了一块已经被鲜血染成紫黑色的布片。
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宁”字。
这是他们突击队的队长。
他们上前线之前,队长嘱咐说,如果他死了,把他的东西拿给他妹妹。
他妹妹叫宁馥,就在战地医院。
宁馥后脑受到的那一下撞击似乎正在显现它的威力。
她注视着那块破布。
那是她亲哥哥。
这具身体的哥哥。
宁馥按了按额头,颅内的剧痛似乎正在散去。
太多画面充斥在她脑海里。
她只由本能支配着自己的动作,接过那片军装的残片,然后下意识地,将它按在胸前。
小王他们的遗体会被运送回国内安葬。
宁馥将那片染血的军装交给了其中一名负责的同志。
她很清晰地说出了他们家乡的地址,以及父母的名字。随同那血衣附上的,还有她一直带在身上,已经杀死过许多敌人,也保护了自己许多次的匕首。
那是原主在偷偷离开家时,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行李”。
“和我爹娘说,我哥在战场上死的,是个英雄。”
战争夺走了他们的孩子,这样的创痛,是无论怎样的荣誉、怎样的光环都难以弥补的。
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们的孩子,没有贪生,没有怯战。
他们的孩子,是为国而死,为亿万万中华的同胞,为无数父母、姊妹、弟兄、孩童而死。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在战场上,也许只是一场战役、一个上午、一个短暂的瞬间,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有的人永远都无法回到故乡,有的人连名字都没办法留下。
可至少,宁馥想让原身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孩子们,是为着重于泰山的意义而死的。
那负责的同志郑重地应下了她的前一个要求,但拿着手中的短刀还是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这位中年干部劝她,“年纪轻轻的,你还在后方呢,别干这么不吉利的事,这是要让你爹娘心疼死呀!”
他的话很朴实。
——哪有人活蹦乱跳的,就把自己随身的物件儿托回家里去?就好像在提前送回遗物,诅咒自己一样,哪哪都透出一股不详的意味。
宁馥笑笑。
只央求他,“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中年干部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这个显然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谈及生死,却已经有了让人无言以对的,历尽千帆的平静。
她的笑容坦然,语气真诚。
话不说尽,却让人了解,她早已有必死的决心。
中年干部小心翼翼地将宁馥托付给他的两件物品收起来。
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
而他的,就是不辜负这些为祖国拼尽最后一滴血的人。
说是英雄,可谁又不是正当青春,本该有大把的好年华?!
没有太多的时间叙话,运送烈士遗体的车就要启程了。
没有送行的仪式,没有鸣笛或者鸣枪的致礼。
那辆蒙着墨绿色篷布的军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驶上了归乡之路。
“唱首歌送一送吧。”院长说。
“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宁馥唱的这首歌叫做《再见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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