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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中一弯朗月,山谷里一条狭窄的小道上,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
军令如山,动如闪电。自一早接到王命,沈羽几乎连此行的甲胄都还没有穿好,便已经上了战马。陆离只抹了两滴眼泪,还未及大哭,便只能瞧见沈羽与陆昭那匆忙离去的背影。三千赤甲军匆忙的列了队,有的便是上了战车还在整理自己的甲胄。在烈日下滴着汗自厥城西门浩荡开拔。除了随军的陆昭与穆及桅,夹道百姓零散欢呼之外,并无一官一将送行。
慌忙的有如逃窜。
一日行程往东南,不敢有丝毫懈怠,穿过一条河,又进了山。此时已过了子时,山中这条小道阴风阵阵,只得一人通过,军中将士偶有窃窃私语,听不真切,大抵也都是些军令突至猝不及防之类的闲话。
沈羽牵着马走在前面,穆及桅跟在身后,不轻不重的啐了口吐沫,似是有些心事,对着身后的兵卒招了招手,将马缰绳交过去,蹭着身子走到了沈羽前面,搓了搓手呵了口气。
“穆公可是累了。”沈羽有些气喘,面容疲惫:“若是累了,就上马歇着。前面的路平坦多了,不难走。”
“走过的路太多,都不知这累字如何写了。”穆及桅笑道,压低了声音只道:“一路行军都未停过,待得出了这山谷,便先休息片刻罢。”
“穆公说的是。”沈羽点头应道:“这条山谷,西迁来时我们都走过,但那日艳阳高照,如今到了夜里,却又觉得阴森。若是敌军在此埋伏,凭借山险,你我恐怕都尸骨无存了。”
穆及桅咧嘴一笑:“所幸并无。”他拿了腰间酒壶灌了一口,递给沈羽:“谷中夜间寒凉,喝一口,暖暖身子。”
沈羽接过酒壶,看了看:“幸而这条路窄,若是让陆将看见,估计要与穆公在此痛饮三百杯。”
“陆昭确是个尽忠职守的猛将。”穆及桅叹声说道:“出了这山谷,前面有一条小河,我们可在河边歇息取水。过了河,又是一片戈壁,怕要行个两三日才出的去。”
沈羽沉吟片刻,略显了些苦恼:“如此折腾,就算我们到了朔城,已是人困马乏兵疲,只怕无心应战。”说着,停下步子看了看穆及桅:“穆公,若我们不过戈壁,绕道而行,可否?”
穆及桅看看后面黑压压的山谷与影绰绰的人影子,抬手重重的捏了捏沈羽肩膀揽着她继续往前走,压低了声音只道:“此一条路,十日便可到朔城。倘若绕路,怕要多出五日的行程。绕道虽可避戈壁酷热干渴之险,怕又要入密林瘴气之围,而况林中,蛇虫鼠蚁怪石猛兽,恐灾祸更多。”他言语之间摇了摇头,兀自苦笑:“吾王给的这三千人,真不知是来送死,还是来尽忠。”
沈羽淡笑:“尽忠与送死,谁又说得清呢。”她停步观望,但见不远处已隐约能瞧见出口,安慰的舒了口气:“但你我未死,若不尽忠,何苦来此?”她说着,满是希望的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却不知踩着了什么物事,只听得嘎啦一声,似是被她踩断了什么。她低头定睛观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便是马儿都跟着往后退了两步,打了个响鼻。
穆及桅走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少公之前说得对,若有敌军凭此天险设下埋伏,尸骨无存。这人,怕也不知是何年月的将士,死在这里,血肉化成了灰,只留了这几根白骨头混杂在石头沙子里。”他看了看沈羽那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在昏暗的天光之下映着浓重的忧伤之色,又道:“少公不若猜一猜,此人,是尽忠,还是送死?”
沈羽面色凝重,闻言不语,蹲下身子,将那几根白骨端端正正的摆在石头边上,捧了几捧黄沙掩盖,上面又压了几块石头,继而恭恭敬敬的对着拜了三拜,这才起身:“烽火黄沙久矣,战火连累的又岂止是一兵一卒,不管为谁至此,后人都应敬畏。”说完,转向穆及桅一笑:“这是先父曾经教导我的,沈羽一日不敢忘怀。”
穆及桅面上肌肉抽动了两下,眼光晃了晃,又喝了口酒:“有子若你,沈公在天之灵安矣。”
沈羽含笑一拜,转而叫了传令官来,轻声吩咐:“马上出谷,行至河边安营休息。各自取水。路旁若遇先人白骨,须恭敬待之,以求心安。”
那传令官领了命,在山谷中不敢大声宣令,便疾步奔向后方。军列之中窸窸窣窣的又传了些声音出来。马儿又跟在后面踢踏几步,甩着尾巴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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