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微喘着摇头:“不用了。”她右手一松,那笔掉在纸上,扶着桌面站起身子,疲惫的叹了口气:“把灯灭了,我去……”她停了停,拿起那满是墨迹的纸,虚着力气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我去歇着了。”
疏儿不敢再说话,伺候着桑洛躺下,忙不迭的将房中的三盏灯吹熄,拉开房门,却又不敢离去,关门之后便在门口守着。被凉风冷雨冻得抖了抖,只盼着这冗长的一夜,快些过去。
翌日清晨,风疏雨停,值守了一夜的蓝越走近沈羽身边,躬身拱手:“时辰到了,沈公,可回去了。”
沈羽挺着腰板,跪在当处一动不动。听得蓝越此言,这才缓缓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只觉得身子僵硬眼光模糊,张了张嘴,说了句:“多谢蓝将。在此一夜……”这一句话说的艰难非常,她喉咙干涩,说出来的话声音都是沙哑至极的,便是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干瘪,她舒了口气:“你辛苦了。”
蓝越轻叹一声:“臣领王命,王命不可违。望沈公莫怪。”他看着沈羽想要起身,却因着跪了太久而险些栽倒,急忙伸手去扶,“沈公,臣扶你回去。”
沈羽低头淡笑,轻轻摆手:“不用。只是跪了太久,身子都僵了。”她咬着牙,用了周身的力气强撑着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尤其是这一双膝盖,疼的几乎使不上力,踉跄了几步,缓了缓神儿,对着蓝越拱手:“羽这就回返营中。换了衣服,再去正殿向吾王请罪。蓝将,可回返复命了。”
蓝越又道:“吾王有命,沈公今日不必值守。在营中思过即可。”言罢,复又拱手一拜,带人离去。
沈羽在原地呆立片刻,转而回望紧闭的殿门,眼光从两侧值守的皇城卫面上扫过去,不知桑洛可好些了,这一晚上疾风骤雨,睡的可还安稳,想及此,她心中又有几分悸动,神色一凛,用力咬了咬嘴唇,踉跄着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返营中,副将满目疑惑的瞧着沈羽,那一张嘴张了又闭,看着沈羽这一身的狼狈便知道他这一夜过的并不容易,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去问,只是拱了拱手,深深一拜,便即离去。沈羽也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说什么,径自入了帐篷,吩咐下去所有人无事不要寻他,便紧闭帐帘,绕过那不宽的小屏风,瞧见那矮矮的简单床榻便想栽倒在上面睡过去。
可沈羽偏又是个洁净的人,她在雨中浇透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发着湿寒之气,难受的厉害。只得又叫人打来热水,自己将两个木桶放在屏风后头,弯下身子拧了毛巾,小心翼翼地脱了上身衣服,却又不敢丢在一边,生怕有人忽然进来,只得披在身上,用毛巾将自己的身子一点点的擦干净。擦完上身,又靠在屏风后面,更加小心的将自己下 身衣服脱下一半,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瞧着自己的一双膝盖因着跪在地上一夜全都青紫起来,苦笑着轻轻擦过去。
折腾了许久,拖着那僵硬酸疼的手脚动作麻利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将那旧衣服丢在水桶里,歪倒在榻上便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竟已到了黄昏时分,她躺着却动都不想动,脑袋又涨又懵,抬手摸摸,微微发着烫,右臂的伤口疼痒难耐,想来定是因着着了水更严重起来。喉咙之中干涩异常,跟裹着沙子一般,这症状,怕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发起了烧。
她费力的翻身下床,又险些摔在地上,拖着沉重的步子绕过屏风,坐在矮几旁,想要喝水,右手却几乎抬不起来,只得用左手去拿了茶壶,也不去倒水,径自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的将凉水灌进口中。之后便寻了医官来,将自己那伤臂让他瞧。
医官拧着眉头瞧着沈羽裸露出来的右臂,那受了伤的皮肉上本来就红肿,此时翻开的皮肉还泛着白,他不住叹气频频摇头“您这伤口坏的厉害,虽然创口不大,但眼下……”他瞧瞧沈羽,声音有些发抖:“眼下,要把这些坏厉害的皮肉割下来……”
沈羽却弯唇一笑:“无妨,你就诊治,我不怕疼。”
医官抖着手点了烛台,又从随身木箱中拿出一个布包摊开来,那布包中竟大大小小数把明晃晃的小刀。沈羽但见便又轻声笑:“这刀,锋利么?”
医官又抖了抖:“小的一定下手轻些。”
沈羽笑道:“你若轻些,割不下来这感染的坏皮肉,我岂不是要疼死过去了?还是快些重些吧。”她如此说着,看着那明晃晃的小刀心中却还真的有些怕,前倾着身子道:“这一回,怕还要烦劳你给我个帕子咬一咬了。”
这是沈羽头一遭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这样生生的割下来,那额头上的汗瞬间便冒了出来,心头疼的一颤一颤的几近停了跳动,可她却又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那泛着白的皮肉被刀子割下来。
坏了的皮肉可以就这样硬生生地割下来,不该有的情感,又该如何割掉?钟情不可说,正如这坏了的皮肉一般,可若是真的割掉,会不会如眼下一样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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