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白发的老者颤巍巍的哆嗦着手一口一口的喝着疏儿递过去的热茶, 眼皮不抬, 喝的极慢。
桑洛坐在厅堂中, 静静地瞧着这个晨间忽然到访求见的人。
尽管他凌乱的白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此人她记得也曾在皇城中见过几面,是认识的——国巫, 姬禾。
姬禾已经许久不在朝中,她也鲜少听父王提起,只隐约记得父王曾下了旨意,让姬禾去北边放马, 却不知今日,他为何突然至此。
待得一杯热茶喝完,姬禾抬起手用那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 颤着手伸出来,对着疏儿又晃了晃,虽然看着疏儿, 口中却说道:“还请公主, 再赐一杯茶, 给老头子喝。”
疏儿撇撇嘴, 嫌弃的把那茶杯接过来,看了看桑洛。桑洛点点头,疏儿这才又去倒茶递还回去。姬禾双手接过茶杯,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桑洛, 复又开始慢吞吞的一边吹着一边喝茶。
桑洛却等的有些不耐烦, 开口只道:“国巫今日……”
她话没说完, 姬禾却呛了一口, 不住的咳嗽。好容易喘匀了气,又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茶杯,咂了咂嘴,站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土,下跪恭恭敬敬地给桑洛磕了头:“姬禾,参见公主。”
疏儿却笑:“你都来这里喝了两杯茶,此时,才想起还未行礼?”
桑洛只道:“疏儿,不要无礼。国巫大人是我朝元老,要恭敬。”
疏儿躬了躬身子轻声道了句是,便不再多言。桑洛轻声说道:“你我未在皇城,也非在朝上,在祖庙之中,国巫大人,不必多礼。起身说话吧。”
姬禾站起身子,低着头:“小人,已被吾王免了职,公主不必再说以往的事儿了。叫小人姬禾便可。”
桑洛却也不纠缠此事,只说道:“既如此,你何以清晨到此?”
姬禾只道:“小人,是特来寻公主的。”他抬眼看了看桑洛,便是眼神一眯眉毛一抖,口中不住叹声:“小人有些年头未见过公主,今日一见,公主面相,真是……”他话到嘴边,复又一笑:“越来越好了。”
“特来寻我?”桑洛不解地看着姬禾:“是有……要事?”
姬禾咳嗽几声,嗽了嗽嗓子,叹了一口气:“几个月前,吾王寻我为国运王储之事占测。”他看了看桑洛,但见桑洛听得这句话便皱了眉,笑道:“小人知道公主为何皱眉,国中女子,上至王后下至平民妇孺不可问政。但此事关乎舒余国运,眼下,恐非公主不可,公主,可愿闻其详?”
桑洛沉吟片刻,看了看疏儿,疏儿心领神会,拜了拜便关门离去。桑洛只道:“既关乎我舒余国运,国巫又说非洛儿不可,洛儿,愿闻其详。”
姬禾但闻此话竟朗声而笑,一双眼睛定在桑洛面上:“小人听闻,王子亦如今已是太子,眼下,正随吾王在定国台行封册大礼,小人斗胆敢问公主,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昭告天下,举国皆知。自然当真无疑。”桑洛不明其意,“国巫,何出此言?”
姬禾却道:“只因小人,不敢相信此事真假。故,再问一遍。”他说着,身子一弯,慢悠悠地跪在地上,轻声说道:“小人替吾王占测一事,本不该说。小人占测出的很多事儿,并不能言。可眼见国危,又不能袖手旁观。眼下,小人将实情说出,还请公主,切莫再与旁人说一二。”
桑洛眉头微蹙,越听越觉得姬禾所言怪异,点了点头只道:“好。我应承你。”
姬禾如释重负吐了口气:“几月前,吾王传令,让小人占测。一来,占测我舒余国运,开春再战中州大羿能否退敌。二来,让我瞧瞧两位王子,谁可在他之后,承袭王位。可……”他微微苦笑摇着头:“可小人占测出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桑洛不由得叨念了一声,心头一紧:“可是战事……”
“不仅是战事。”姬禾只道:“那日我占测出,与中州,怕还不到开春便要战起,战事分外沉重,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可龟甲纹路之中,却又透着一股绝地逢生之气,故可见,此战虽极为凶险,却可得胜。但……”姬禾双目闭着,复又摇头:“但王储之事,却怪得很,怪的厉害……”
“怪?”
“怪。”姬禾睁开眼睛看着桑洛:“怪的至极。两位王子,无一人身上有帝王之气,便是吾王眉宇间的英气,也越来越少。不出一年,若不退位,恐有性命之忧。”说到此,他瞧着桑洛的面色都变得煞白,呵呵一笑:“如此,公主便知道,小人因何要往北边放马而去了。”
父王素来多疑,听得国巫有此一说,也难怪会罢了他的官职发配了去养马。可……桑洛迷茫的瞧着姬禾:“既如此,你为何又冒着违抗我父命之危,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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