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季淮安压根儿不知道家里的债务究竟重成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每天都愁眉苦脸,但每天都很坚强地对着他笑,告诉他没事的,总会过去的。
那时候他十一岁了,也相信生活跟他母亲说的那样,总会熬过去的,最起码他还有妈妈陪着。
直到有一天他早上睡醒,家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等等了整整三天,也没等到母亲回来。
那一刻他又明白了,他也没有母亲了。
季淮安不知到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只知道他不能再去上学了,每天跟着别人麻木地干活,然后还债。
刚开始时大院里也有不少心疼他的叔叔阿姨,会给他留一些剩饭,留一块糖,告诉他总会熬过去的。
可后来逼债的找上门来,季淮安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没有想过要问那些邻居借钱,只是孤苦无依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就全都躲闪着眼神,噤若寒蝉地走开了。
毕竟没有人会想被一个债务缠身的小孩子赖上。
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靠近他,怕他赖上他们,也怕那些追债的人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找上他们。
从那时候季淮安就很明白了,没有人会一直待在他的生活里,没有。
他的亲生父母做不到,别人更做不到。
这种事季淮安早就坦然接受了,生活如一潭死水似的过了这么多年,直到那个明亮耀眼的小姑娘忽然闯了进来,他心里那潭毫无波澜的死水忽然晃动了一下。
可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她大约只是一时兴起,等再过几天,她找到更好玩的事,她就会把他给忘了。
可季淮安却莫名其妙希望她能再多记上几天,再多几天就好。
大院的夜晚特别安静,夜里只有一点儿微风在陪他。
季淮安起身,“捡”起了那本书。
上面沾了不少泥土,露水也把封面弄湿了,她甚至还把书拿到旁边积雨的小水缸里泡了一下,伪装得相当到位。
她只是忽略了他一直在旁边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干下这件“坏事”。
季淮安把书拿进去,大院的李叔喊了他一声,让他去帮忙。
李叔是收废品的,时不时就得清理那些东西,再运出去卖掉。这些年他年纪大了扛不动,都会叫上季淮安帮忙。
季淮安力气大,大院里谁家有粗活重活实在干不了,就会喊他来做,反正季淮安也不挑,只要有活干他都去。
李叔喊了一声,季淮安就把门锁好,走了出去。
季淮安去到时,李叔已经把要运走的废品都整理好,瓶子罐子都装在了麻袋里,废纸箱也踩扁了捆好,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堆得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这些东西看起来轻,捆在一起却不轻,而且全都要搬到旁边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上。
说实话这大夜晚的,这种活没多少人肯干,也就季淮安了。
天气炎热,废品堆积的时间也有些长了,苍蝇蚊子一大堆,还一股臭味,搬完准一身臭。
李叔为人又扣门,搬完这些才给五块钱,大院别的年轻人都不肯干,除了季淮安。
见季淮安过来了,李叔便悠悠哉哉走开了。
季淮安没什么神情,立马就开始搬上了。
这个年代的夜晚安静又惬意,可天气炎热,风里都带着一股燥热。
别人都在屋里屋外乘凉,只有季淮安一个还卖力地干着活。
他跟别人不一样,五块钱够他吃上两三天了。
别人可以嫌弃这些脏活累活,他不能,他得还债。
季淮安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面无表情地搬了一捆又一捆。
废品上的脏东西蹭到了他身上,刚刚还算的干净的衣服现在已经全部弄脏了。
连手上和脸上也不能幸免,但季淮安没有任何停顿,这种生活他早就习惯了。
唐梦出去买了大白兔奶糖,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一进大院就看见季淮安在搬着东西。
唐梦不自觉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季淮安擦觉到她人时,动作明显卡顿了一下,很快,就又继续开始搬了。
跟之前不一样,季淮安这次把脸侧过去,不愿再看见唐梦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季淮安觉得自己的脸羞愧得发烫。
其实从十一岁那年开始,他就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天气再热,干的活再累,自己再狼狈,他也没再在意过别人的目光。
可这一次,他多希望唐梦没看见他,直接就略过他上楼回家,可她停下来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在看。
季淮安咬了咬牙。
废品上的臭味弥漫开来,附近都是这种味道,苍蝇还在旁边嗡嗡乱叫。
季淮安身上也是这种味道,混着汗臭味,旁边经过的小孩都捂着鼻子一路跑开。
季淮安忽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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