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愤愤不平:“定是四娘子告的密,否则老爷和夫人怎会知……”
“不是皎皎。”时缨打断了她的指控,“她虽对我有些意见,但还不至于使用这种伎俩。她若想让我难堪,何不在卫王殿下面前揭穿我?而且……”
她没有说下去,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知道妹妹险些落水的只有青榆,可她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时绮从小就爱与她斗气,但却从未公然讲过她这当姐姐的一句不是。
父母对她和妹妹的行踪了如指掌,就仿佛亲眼所见,难道他们——
她望着水面上跳跃的光影,陷入长久沉默。
沐浴过后,二婢为时缨擦干头发,服侍她就寝。
继而熄灭灯烛,轻手轻脚退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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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丹桂压低声音,大惑不解道:“青榆姐,三娘子为何待四娘子这般好?虽说血浓于水,但……也就咱们三娘子宽容大度,换做别人家阿姐,谁会由着阿妹整天给自己摆脸色。”
她入府的时间晚,青榆却是跟在时缨身边多年,随她从江南来到京城。
青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有所不知,四娘子出生时未足月,从小体弱多病,差点没能立住,直到进京,老爷请了宫里的奉御来诊治,才逐渐好转。以前她常年卧病在床,三娘子与林家表兄表姐玩耍的时候,四娘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长此以往,她不亲近三娘子也是情有可原。”
她轻叹口气:“大娘子和二娘子去得早,三娘子就剩这一个嫡亲的阿妹,自然要对她好些。”
又道:“以后莫再编排四娘子了,免得惹三娘子不快,给你好果子吃。”
“是。”丹桂赧然,却不禁反驳,“三娘子宅心仁厚,才不会怪罪我。”
她在三娘子身边伺候也有些时日了,还未曾见过她动怒,她似乎永远波澜不惊,对一切情绪都极其克制。
但她却不是苛刻的主,今日她和青榆被老爷罚了月钱,三娘子非但自掏荷包还给她们,还额外添了许多,说是作为她犯错牵连她们的补偿。
丹桂像模像样地举起手对天起誓:“我要留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
青榆扑哧一笑,却是悄然在心底许下了同样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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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时缨并未睡着。她在黑暗中摊开掌心,怔怔地出神。
她的手背细腻柔软,指节纤长犹如玉雕,唯有掌中覆着些许薄茧,完全不像是属于一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女。
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得益于英国公府帮忙,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近十年。
如今,她庆幸自己和曲明微的家人足够谨慎,否则恐怕早就通过眼线传到父母耳中。
她出门在外的时候,父亲会派人密切监视,而且今日绝非头一回。
只不过以往她循规蹈矩,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也就无从知晓。
心里五味陈杂,这种感觉就像是尊长对她全无信任,生怕她惹是生非、辱没门楣一样。
而且她能想通的关窍,父亲绝无可能遗漏。
但他并不介意被她发现,以他的脾性,或许还希望她得知后会更加严于律己。
万籁俱寂,时缨合上双眼,压下心中千头万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可闻。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阿鸢,阿鸢。”
是了,她曾经叫做“阿鸢”。
这个小字是舅父所取,来长安后,父亲认为“鸢”不好,大笔一挥改为“鸾”。
“鸾”为鸾凤,寓意她有凤凰命,没多久,她便与卫王定亲,应了父亲对她的寄望。
而曾经叫她“阿鸢”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鸢,我们比试一下,看谁能将河灯推得更远。我赢定……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愿赌服输吧表兄,表姐在旁边瞧得一清二楚,你比我先出手,但最后是我的跑在了前面。”
“没错,阿鸢是胜者,阿爹和阿娘也看见了,阿兄你可不能耍赖。”
“阿鸢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回头我们须得督促大郎勤修武艺了。”
“阿爹阿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欢声笑语在河岸边传开,旋即被滔天巨浪吞噬。
时缨猝然惊醒,才意识到是在做梦。
她望着头顶幔帐,失落之余,却不禁莞尔。
彼时的画面清晰如昨,舅父趁表兄全神贯注盯着河灯,神不知鬼不觉地碰了一下她的竹竿,然后她的河灯便乘风破浪地飞了出去,将表兄远远甩开。
后来她才知道,舅父看出表兄用内力作弊,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帮她扳回一局。
她缠着舅父想学这招,舅父却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深究,他可以教她更有趣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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