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缨坐起身,喝罢一杯水,终于找回声音:“我没事了,想自个静一静,你们去歇息吧。”
两人执意不肯,她柔声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寻短见,只是须得认真考虑一下之后的路。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二人了,你们若再累得病倒,我岂不是要任人欺负。”
别庄里的家仆皆听命于父亲,她的确使唤不动。
青榆和丹桂只得犹犹豫豫地退出去,时缨在床榻上躺了片刻,直到听不见一丝动静,适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窗边,无声地翻过。
她身子还有些发虚,一下没站稳,险些摔倒。
然而一只手适时环过她的腰,阻止了她跌在地上的命运。
时缨看清来人,蓦然睁大眼睛,只觉匪夷所思:“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时娘子要去何处?”慕濯不答反问,“难不成,你想单枪匹马溜走,从此孤身浪迹天涯?”
时缨:“……”
虽然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但……
关他何事?
第25章 她做了一个格外真实的梦……
时缨侧身退开,第一反应是回望屋内,生怕青榆和丹桂被惊动,发现她逃之夭夭。
慕濯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我用了迷香,保证她们能如你所愿,安安稳稳地睡一宿。”
时缨:“……”
这登徒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直觉不妙:“外面的守卫……”
“敲晕了。”慕濯的回答言简意赅,“时文柏的走狗,还不配我浪费迷药。”
说罢,视线划过她手里提着的绣鞋:“穿好吧,地上凉。”
“非礼勿视!”时缨面颊一热,待他转身,飞快地将赤/裸的双足踩进鞋子。
……也不知刚才翻窗的时候有没有被他看到。
慕濯听闻衣裙摩擦的细微声响,不由自主地想到她越窗而出时,裙摆翻飞、如昙花盛放,露出一抹耀眼的雪白。
小巧玲珑,脚踝纤细得不盈一握,趾尖泛着浅淡粉红,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致。
身后足音渐远,他回过神来,看到她踏着廊桥朝反方向走去。
目之所及是一片广阔湖池,今夜无月,群星黯淡,水面浓酽如墨,浩渺无垠,因山中寒凉,笼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随风忽聚忽散,在时缨身畔缭绕不息。
眼前情形似曾相识,隐隐与梦中画面重合,他心里一紧,悄然无声地掠至她近旁:“你为何会在此处?令妹与卫王牵扯不清,怎么反而是你被时文柏逐出了家门?”
“这话该臣女问殿下吧?”时缨有些好笑,神色却平静,“您不请自来、擅闯私园,又作何讲?”
“该不会是你替令妹出头,惹恼了他,才遭此待遇。”慕濯答非所问,打心底里觉得她待在这儿也挺好,至少有个清净,不用整天面对安国公府那群牛鬼蛇神。
时缨礼尚往来:“所以殿下应是恰巧在陛下身边,听到家父送进宫的消息,才特地找上门,确认臣女可还活着吗?”
顿了顿:“劳殿下大驾,臣女受宠若惊。”
时家别庄距离长安算不得近,她傍晚出府,入夜到达,至少用了四五个时辰。
他大费周章地跟来,究竟是何目的,她一无所知,也没心情深究。
她只想去湖心亭独自静坐片刻,脑子里乱作一团,唯有带着凉意的夜风能够让她镇定下来。
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可她却不欲与他多言。
尽管她已经不再自视为他未来的长嫂,但他终归是外人。
念头一出,她不禁感到讽刺。
如今她沦落到这般田地,身边除了青榆和丹桂,居然只剩下他这个“外人”。
而她的骨肉血亲、她的家人,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经此一回,她终于看清,自己在父母眼中只是个与皇室进行利益交换的工具,兄长八成也同样,期盼她早日飞上枝头,为他谋得坦荡前程。
至于时绮……她未曾料到,时绮竟会恨她至此,却又关注她至此。
模仿她的字迹、相似得让卫王都辨不出真假就罢了,还一眼识破她在校场上的伪装。
若非经年累月细致入微的观察,绝无可能对她的每个动作习惯都了如指掌。
但如今,她已不愿再多思。
她在父亲面前饮下酪浆,的确有赌气的成分,但更多是出于绝望与无奈、明知飞蛾扑火却不得不为之的反抗。
她直觉自己一旦低头,答应父亲那些不可理喻的条件,往后便再无可能回旋。今日他可以禁足她,逼迫她和曲明微绝交、忘记舅父的存在,来日就能强行将她绑上辂车,送进卫王府的大门。
那时候,她是想着宁求一死也绝不妥协。
可既然活了下来,她也不会再去自戕。
纵使四面绝境,无人能求,但不到最后一步,又岂知柳暗花明是幻想?
总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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