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遂眼神带着几分的迷离,半晌后,才恍然的应了一声。
筵席的氛围十分之闲适,底下的朝臣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有的甚至出了含元殿,瞧着外面的景象谈论政事或家事。
燕王凑了上来跟皇帝说话,自他渺了一目后,皇帝本就因他被过继而产生的愧疚,更是转瞬之间达到了顶峰,对这个往常被他忽视已久的次子升起了无限的怜爱之意。
但他面容有损,仅剩的那只眼睛无端显得阴恻恻的,即便皇帝心里对他再想疼爱、再见惯了这样的事,也总是不自觉地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
甚至有些害怕同燕王说话。
“阿耶,今日是冬至,不若待筵席散了以后,咱们一块去看看大兄?”燕王轻声问着上首的皇帝,纵然已经被过继了出去,但皇帝还是允许他喊父亲而非伯父。
这个提议深得皇帝欢心,他握着杯盏冲燕王点了点头:“好,还是你有心了。”他又想起自己说过今晚会去清思殿陪朱贵妃,“待会可早些去,别让他一个人在那难受。”
燕王脸上带笑,眼睛里透出来的光愈发的暗沉:“谢阿耶夸赞。”
看着燕王脸上的笑,徐遂有了片刻的失神,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老二居然有一颗纯孝之心?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便如此欣喜。
又过了一会,众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醉意,皇帝又问了一遍太子怎么还没回来。
侍从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皇帝以前可没这么关心太子的时候,即便是筵席都不来,也顶多问上一句,从来没只是出去了一会,便三番五次追问。
“你派几个禁卫和寺人去找找吧。”徐遂微阖上双眸,握着酒爵的手指隐隐用力,几乎要将那酒爵给捏变形。
那侍从刚领命退下,殿中便猛地传来杯盏摔落在地、砸成碎片的声响。这掷杯声似乎像一个号令,殿中众人都像被施了法一样,瞬间安静了下来。
原本嘈杂熙攘的含元殿,顷刻间变得针落可闻。
徐遂张了张口,正要派人去问发生了何事,从大殿两旁突的涌出许多身着宫女服饰的人,朝着他奔袭而来,动作十分之迅速,不过须臾便要扑到御阶之上。
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哪怕已经饮得醉醺醺的,反应过来后徐遂迅速的起身朝后退去。身旁的近侍像被喂了颗定心丸一般,回过神后立刻围挡上前,口中大呼道:“护驾!有人行刺圣人!”
御座附近站满了侍从和亲卫,纷纷上前抵挡刺客,燕王掀翻桌案后,一脚踹倒了一个刺客,高声道:“保护圣人!”
“负责驻守皇城的禁军呢?怎么还没来?”徐遂沉着脸色问了一句,在众人的掩护下缓缓向后撤去。
埋伏在殿中的刺客十分之多,且大部分都是冲着皇帝去的。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叫喊声,旋即从殿外冲进来一批身着甲胄、手执武器之人。
“那不是左骁卫么?”有识得的人说了一句。
见此情形,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徐遂先是同样松了口气,可不过瞬间他便沉了脸色。
即便这会有禁军及时赶到,那也应该是千牛卫、金吾卫一众,同骁卫有什么干系?千牛卫都是死人吗,什么时候轮到骁卫来负责宫禁安危了?
白东盛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徐遂一边咬着牙一边朝后退去,底下朝臣也反应了过来,骁卫负责的是京师,皇城巡守是千牛卫、金吾卫、门监卫该负责的事。若是来护驾,骁卫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及时。
下首的晋王看着殿中的情形,又看了眼从外面涌进来的左骁卫,脸上显出了些许慌乱的神色,先前掷杯时的冲动劲不翼而飞,只剩下无尽的忐忑和不安。
他身旁的人看出了他的退缩之意,略略皱起了眉头,忙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大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开弓如何还有回头箭?”
晋王看着上面被层层叠叠的人围得密不透风的皇帝,还有大声惊叫着保护圣人的燕王,神色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王可别忘了,公主是怎么交代的。”那人压低声音,叹息道,“公主可都是为了大王好。”
晋王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知道,可这些左骁卫不是……”这些左骁卫根本就不是他和阿姊准备的人。
那人说:“大王不必管,公主也留了后手,右武卫和崔大将军从河西带回来的人,早已在皇城外面候着了,此刻恐怕已经进了皇城,马上就可赶到。”
在身旁那人的安抚下,晋王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神色微沉,再次做了个手势,一批接着一批的此刻向上涌去,护卫着皇帝的侍从和禁军也开始逐渐减少。
眼见着一柄匕首快要伸到皇帝身侧,燕王当机立断上前,硬生生将匕首给握在了手中,即便鲜血淋漓也不曾放开,反倒高呼道:“阿耶快走!”
看着从次子掌心里滴滴答答淌下来的殷红血珠,虽仅剩了一只眼睛,却是目眦欲裂的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刺客,试图呵退对方。
皇帝心头微微一震,眼泪都快要从眼眶里头飚出来。听着燕王又冲他喊了一句,便急急忙忙在侍从的簇拥下,往含元殿后殿而去。
含元殿后面是宣政殿,进了紫宸门后便是进了宫城,守卫更加的严格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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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而有力的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响起,一路朝北狂奔而去,在夜幕之下卷起滚滚尘埃,整齐划一的沉稳声音足以震撼人心。
这样大的动静,周遭的许多民宅里的人都因此而惊醒,纷纷在家中议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不敢出去看一眼。京中宵禁极为森严,而且这样大的阵仗,谁知道是不是出去就立马人头落地,傻子才这个时候跑出去冒险。
那列铁骑当中,为首之人身着玄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目光凌厉而摄人。铁甲泛着冷光,与他脸上的神色别无二致。
宫门处也候着一列人,为首之人坐在马上拱手行礼:“殿下,右武卫为首作乱的几个已经尽数处决,剩下的一众并非成心作乱,全都押了下去以待发落了。”
徐晏轻扯缰绳使身|下骏马停下,一手握着腰间佩剑看向来人,微微颔首:“有劳崔大将军了。”
地上还残留着尸首和血迹,徐晏略过一眼后,透过大开的宫门朝里望去,含元殿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半个天际。
“越王和浔阳公主的人马都已经在里面了,殿下可要现在进去,还是再等一会?”崔绍宁恭声问着对面的青年。
徐晏看了片刻含元殿的方向,拽紧了手中的缰绳,淡声道:“进去吧。”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要是再不进去,老头子出了什么事都说不准。
话音刚落,徐晏便策马领着人进了丹凤门。崔绍宁应了声是,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沿着御桥向着含元殿疾驰而去。
围着含元殿的一众卫士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先是有了一瞬的错愕,随后便朝着徐晏等人围拢上来,一众卫士身着盔甲,手中拿着长矛刀剑,冲杀了过来。
徐晏今日所帅之人,要么是他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卫队,要么则是去过河西真正见过血的士卒,左骁卫这些人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可比性。
随着徐晏率先挥剑斩杀了左骁卫将军之一,一时间士气大涨,一个个杀红了眼,直冲含元殿而去,如入无人之境。
殿中不少人都已经被吓得没了半点生气,骤然听到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心知人又变多了,更是惊骇到了极致,这一次来的又是替谁增援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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