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了?”周行收了笑意,换到刘拂左侧站着。他本想逗她一逗,没想到小姑娘平日里胆大,此时却一点受不得惊吓。
拿妓子去调侃女孩子,也确实有些过分。
周行心中难得有些歉疚,接着道:“你小……小孩子家家,还是早些回家的好,免得遇上拍花子的,将你卖去给人做娘、便宜儿子。”
一句话,打了三个磕绊,听的刘拂心惊肉跳。
刘拂白他一眼,也不再紧张。收回望向二楼的目光,心间滑过一抹疑惑。
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又实在想不起来。
蒋存沉默一瞬,帮腔道:“各地灯会大同小异,身体重要,不看也罢。”
揉揉耳朵,方奇然颇奇怪地看着二人:“打从到了金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们同声同气。”
从那诗会回来后,在京中就因某事与蒋存很不对付的周行,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虽仍一处读书,但连交流都少了许多。
两人间莫名的矛盾,让年岁最长的方奇然,很是苦恼。
他正打趣两人以泄今日的憋闷,就被刘拂的目光直刺当场:“云浮?”
刘拂挑眉,直勾勾看着他。
直到刚刚听到方奇然声音,她才灵感一闪,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聚星亭上的变故,是针对方奇然的。
刘拂此时才意识到,本就是因为她的推拒,站在台上的才是锁骨观音,而不是红衣龙女。不论饶翠楼的碧烟姑娘扮谁,那位名声仅在她之下的怡红院新人,都会被送上那高高的阁楼。
原因只有一个。
观音姑娘身后的怡红院,或者说是怡红院背后的金陵守备,想要讨好方奇然。
明年春天任满五年的人,不止徐同知一人。若能通过方奇然搭上吏部侍郎,迁调一事定能少些波折。
也难怪那花车转来转去,竟能接连五次与三人碰上。在金陵城中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负责安防布置的守备外,再无他人。
唯一可惜的是,守备大人想要巴结的人,从始至终都未留心过花车。
回忆之前在花车上见到的景象,刘拂沉默了一瞬,为金陵守备暗叹一口气。
他处心积虑想讨好的人,从头到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街边各色小吃上。
而往花车看了又看的蒋存与周行,注意力也被拉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早已准备好,要送到他们中某一个床榻上的那个姑娘。
三人同进同出,守备不论把人送给哪个,目的都已达到了一半。
而且……
不论是方奇然还是蒋存获胜,对守备大人都是很有利。
即便走不通徐侍郎的路,守备身为武职,自也能通过武威大将军得些益处。
虽是个武将,对于宦海沉浮一套,倒也玩的顺手。
只是这样一个官场老手……刘拂眉心微蹙,有些想不通为何对方最终被评差等,从富庶江南被迁往闽州蛮地。
“来都来了,不参加岂不可惜?”刘拂收回视线,看向全不知自己早已被盯上的方奇然,认真道,“早些开始,早些结束,也好早些回去。方大哥,小弟今日会不会得这风寒,全看你了。”
方奇然微愣后笑道:“看我?我又不通医术,还能包你身体无恙?”
自然不能。但他早些遂了守备的愿,后面那武将才不会再生手段。
“不能治我风寒,却能做旁人的定心石哩。”
知方奇然不明所以,刘拂也不多解释,只深深望他一眼,待他自己想个明白。
又做出一副怯寒的模样,瑟缩着将大半张脸埋进大氅的风毛当中:“自然是盼着方大哥早点取胜,也好早点散场。”
她偷眼看去,只见周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其余两人均因她的话一头雾水。
刘拂摇头暗叹,感慨任谁无有少年时,未来火眼金睛的左都御史,与执掌天下兵马的少将军,此时都还是未开窍的傻小子。
甚至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苦心隐瞒的行踪已然暴露。
守备不知是何时得知的,但张智那个穷秀才,却是真的早已知晓——这个早,是超过了身为地方长官之子的徐思年与谢显。
按理说京中大员之子回乡备考,不论怎么说都会先与当地士族之子相交,也好在这两年中有个帮衬。
或许是因着他们三人同进同出,所以才略过了这一步。又或者是因着其他原因,连行踪也一并藏匿。
而从方、蒋二人的诗作在年前的诗会扬名后,三人的身份就再藏不住。金陵守备大概也在那时,就已准备好要做这个局,备好了精致非常的礼物,与能吹枕头风的娇弱美人……
那日诗会上所请的书生,才学均属上等,可别说方奇然,就连能与蒋存一争者,也只有徐思年。但徐思年伴在其父左右,从不参与聚星亭文会,自也不会来相争。
一推二,二推三,今夜魁首花落谁家,已有八.九分的成算。
具刘拂所知,与大多数十四五岁就开荤的世家公子不同,方、蒋二家家教森严,未满二十的子弟房中绝不留人,估摸着她这二位兄台,此时还是个雏儿。
最难消受的美人恩,江南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家中的规矩再管不住半大不小的年轻公子。
这件事并不是个秘密,她知道,京中官宦人家也都知道。守备想要探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眼见周行眸色转深,可见是想明白了。
刘拂才打了个喷嚏,就听他冷笑道:“此等蝇营狗苟之徒能安坐于高位,只亏得江南民风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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