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答道:“令尊智勇无双,对付小小蛮族自然不在话下,将二哥放出去溜溜,也属正常。”
当然不是猜的。
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小细节全都串成了线,自然而然就得出了结论。
所谓的方小公子拒婚陈国公之女,因怕被打断腿而匆匆出京,虽确有其事,但这三位在京中都排的上名号的世家公子,连年都不过便轻车简行归乡,就是为了掩盖蒋存之前的行踪,好让他不因受伤而露了先前的人在北疆这件事。
这般大费周章,且让伤势未愈的蒋存舟车劳顿,来到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金陵,刘拂能想到的原因再没有第二个——
毫无军功的蒋少将军,在建平五十二年的北蛮之战中,领了不止三五亲兵,而是真真正正地摔着蒋家军对敌了。
不然以武威大将军的性子,作为他身负厚望的嫡长子,蒋存第一次踏上沙场,只会以马前卒的身份。
若真如此,他若负伤就是保家卫国的功勋,万不必藏着掖着。
而能让武威大将军将兵马交托给蒋存,又能让祁国公府嫡孙与户部侍郎嫡幼子共同打掩护,一并匆匆远离京城的人,仅有那高高在上的独一个。
也是在猜出这层关系后,刘拂才明白为何蒋少将军初次高捷时,会受到与当时军功完全不同的封赏。
不提那数不尽的玛瑙翡翠金银珠宝,所有封赏中最能体现高祖皇帝对少将军爱重的,是在掉片瓦便能砸到三个达官显贵的城北、紧挨着武威将军府离皇宫不远处的那座“少将军府”。
高祖皇帝一贯厚待臣子,赏赐既晚了许多,那更要厚上加厚。
至于高祖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要问问,为何建平五十二年便已逐渐收尾的北蛮之战,直到今年九月才在皇太孙代圣上亲征后,才正式结束了。
若非认识了蒋存一行人,若非从平日相处中寻到些蛛丝马迹,这些被隐没在历史背后的真相,刘拂再如何博览群书也无处得知。
别看高祖皇帝雄才伟略,乃是天下之主,为着儿孙也一样费尽了心思。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蒋存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苦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
这话一出,算是默认了刘拂的猜测。
至于刘拂能猜出更深一层的内情,完全托赖于后事的发展,自然不是没有未卜先知之术的蒋存能够猜到的了。
既然她的疑惑全出自街头巷议,又不曾窥探军情,便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任是谁,都无法堵住平民百姓私下的臆测。
心头大石落下一半,蒋存僵直的脊背也放松些许,疑惑道:“只是你自幼长在金陵,又是如何猜出将军的决策?”
“武威大将军之名威震天下,便是如我等升斗小民,也时时感念将军保家卫国之恩情,自然将他脾性牢记心中。”
周行:……
方奇然:……
见蒋存面色神情很是古怪,刘拂笑道:“二哥若不信,自可随手去街上抓个百姓问询。”
问什么?问他父亲是否真的如此受百姓爱戴?
他又不是念书念傻了!
蒋存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般谄媚态度,若他父亲真就在面前,恐怕会一章将这溜须拍马的小人打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突然想起离京前特备叮嘱,不许泄露丝毫战事的蒋存指尖颤了颤。
他突然有些担心,以云浮之精明,会不会已经猜到了内情。
可是就如他方才所言,云浮自幼长在金陵,便是再如何天资过人博古通今,却也全是书本上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没理由会通晓京中人事。
心中存了一丝疑惑,向来在友人面前直来直往的蒋存,捏紧茶盏,仰头将半凉的温茶一饮而尽。
在一片静默中,觑到蒋存嘴唇微动的周行突然打断道:“问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你之前说还有一事要向奇然谏言的,是什么?”
向着周行递去一个感谢的目光,蒋存也应和道:“你要问的事我也答了,便来说说奇然的事。”
刘拂摸摸鼻子,破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我与大哥间的私事,只怕不好让你们知道。”
周行与蒋存:……
方才一直插不上话的方奇然笑道:“你们且去阿拂的书房等着吧。”
回应他的,是不动如山的两个人。
刘拂颇无奈的摊摊手,接着道:“想来兄长们近日已有体会,我早前所说的旱情,已是避无可避。”
随着她话音落地,三人都皱紧了眉头。
“如今春耕刚过,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且过去三年收成也算不得多好,不然我那穷鬼秀才爹,也不至于名声不要,为了活命便将我卖进饶翠楼。”
自那日刘李氏来闹过事后,刘拂便暗中使人打听过刘家的情况。
其实刘父能考得功名,且能供得起长子读书,早几年的家境也算不得很差。
甚至刘家在位于金陵远郊的刘家村,还留有十数亩祖上遗下的良田。
但这些田地,都在刘父年复一年的赶考,与看病吃药中卖了不少。
以至于在建平五十一年的又一场大病后,只剩下单薄地三亩旱地。一家子不是肩不能扛就是手不能提,以刘李氏的本事,最多就是收拾收拾屋后的小菜地。
是以刘家的地全都佃了出去,每年收些粮食以度日。
而这几年收成渐差,别说供着日日停不得药材的刘父,就连嚼用也有所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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